庄子义疏 涉庄成语对《庄子》本义的改造

  古今评注《庄子》者,从不吝赞其文章奇绝,鲁迅归结为:“其文汪洋辟阖,仪态万方,晚周诸子之作,莫能先也。”[1]于是,众多成语自《庄》而出。然而,正由于《庄子》旨玄而文奥,诸家释义大相径庭,导致源出《庄子》的成语,亦大悖《庄子》本义。明代罗勉道叹曰:“寥寥千八百载间,作者之意郁而未伸,剽窃之用,转而多误。”[2]本文略举涉庄成语数例做样本分析,剖析这些成语反向阐释《庄》义、随意引申误用《庄》语的深层原因。
  “鹏程万里”源出《逍遥游》:“鹏之徙于南溟也,水击三千里,搏扶摇而上者九万里。”[3]现比喻前程远大[4],与《庄子》本义南辕北辙。
  鹏由北溟迁徙至南溟,需经三千里击水助飞、九万里搏击升高的启程,才能展开飞翔之路。不像蜩与鷽鸠,一跃就能起飞,一飞就至榆、枋树顶。所以它们根本不明白大鹏为何要远赴南溟,甚至嘲笑“彼且奚适”?小知胸无大志,不知大鹏之志,情有可原;大知志向高远,如果鹏行万里确实是为了追寻远大前程,理当激赏而引为同道。然而,志向远大的大知惠施,却嘲笑庄子“大而无用”。《逍遥游》结尾处的大瓠、大树,与开头的大鹏一样,在惠施们眼里都属“大而无用”,有大材而不用于世,等于无用的废物。而庄子却认为,大材别有大用:“何不树之于无何有之乡,广漠之野,彷徨乎无为其侧,逍遥乎寝卧其下?”由此可见,鹏万里搏击飞向南溟,绝非为了追求世俗成功的远大前程,而恰恰是为了追求被惠施们嘲笑为“无用”的“大用”,所谓“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变,以游无穷”。
  追求“有用”的远大前程,人人皆知;常人不为,非不欲也,实不能也。追求“无用”的逍遥自适,唯有道家;常人不为,非不能也,实不欲也。因为反俗见而行的“鹏程万里”,不仅需要“适千里者,三月聚粮”(《逍遥游》)的艰辛准备,更要修炼“无己无功无名”的至高境界,其艰难困顿,绝非蜩鸠式芸芸俗众、惠施式热衷仕途者所能晓然。《庄子》一言以蔽之:“人皆知有用之用,而莫知无用之用也。”(《人间世》)
  同样出自《逍遥游》,成语“扶摇直上”比喻仕途得意;成语“材大难用”形容怀才不遇,皆违背庄子的价值观。庄子一生不追求仕途之功,楚王聘相而拒之,“王公大人不能器之”[5],因此,庄子不可能向往仕途得意,更不可能抱怨怀才不遇。《庄子》中关于“材大”的寓言,均寓意“材大不用”,而非“材大难用”。究其误用之因,盖源于以儒家“事功”价值观,曲解《庄子》宗旨,如杜甫《古柏行》所言“志士幽人莫怨嗟,古来材大难为用”,实为渴望被用而不被所用,因而以“材大”来自我安慰,与庄子材大拒用全然相反。
  成语“槁木死灰”出自《齐物论》:“形固可使如槁木,而心固可使如死灰乎?”庄子本义是形容至人南郭子綦抵达了超越世俗自恋的“丧我”境界:因为丧我,子綦不为外在利害、是非、死生所动,超然物外,沉醉于天籁道境之中。然而,庄子对至人的褒扬,却被后人歪解引申为:比喻毫无生机,极端消沉或冷漠无情。“道家消极”的俗见因而积非成是,根深蒂固。
  从儒家追求“事功”的角度来看,无所用于天下的道家确实消极。然而,懈怠于事功,并不说明对生命、生活丧失生机、消沉,或对他人冷漠无情。只要看看子綦如何对子游解释地籁、人籁与天籁,便不难发现,丧我无己的至人,心灵充溢着别样的生机与热忱:他不汲汲于如何取得功名利禄、治国平天下,他更关注大木周身各种不同形状窍穴发出的美妙声响,因为子綦正是从山林大木这些自然现象中,悟出了“吹万不同”(《齐物论》)、遍在万物的永恒天道。假如不同的窍穴就是不同的人,那么,人籁当学地籁,听任天籁所赐的真德,吹出各自独特的声响,而不是万籁俱灭,独尊一籁。子綦的“槁木死灰”,是“至人无己”(《逍遥游》)的具象化演绎,也是庄子追求的理想人格与境界。只有“丧我”无己,才能超越有限的俗世“事功”,追求无限的精神自由,那就是自适其适的“吹万不同”。
  庄子借子綦之口提出的人籁“吹万不同”的主张,彻底打破了儒家“君君臣臣”的尊卑等级,彰显了“万物一齐”(《秋水》)、“天子之与己,皆天之所子”(《人间世》)的齐物、平等精神,尽管相比于“君君臣臣”,自由、平等的追求确实不涉及具体的世俗关怀,但若没有这种超越世俗的精神理想,两千年来陷于“君臣纲常”罗网苦苦挣扎的众多心灵将无法得到抚慰。正因为有了庄子对世俗价值观的“槁木死灰”式超越,“无所逃于天地之间”(《人间世》)的陶渊明、苏东坡们,才能“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6],“佩玉而心若槁木,立朝而意在东山”[7]。如今“君臣纲常”的暂时人道虽然早已破产,“吹万不同”的永恒天道仍将引领人类走向未来。
  成语“沉鱼落雁”亦出自《齐物论》:“毛嫱西施,人之所美也;鱼见之深入,鸟见之高飞,麋鹿见之决骤。”庄子本义非常明确:毛嫱西施,从人类视角看是美女,但从鱼、鸟、麋鹿的物类视角看却不以为美,反而视为有害之物而逃离。可见美丑与否,取决于立场之不同。庄子用人与鱼鸟兽对美丑的不同取舍,譬解不同的人亦有不同的价值取向。天下无绝对“正处”“正味”“正色”,同样也无绝对的“正道”。定于一“正”而尊之,视他人为“偏”为“邪”,就是对他人价值观的践踏。
  庄子“沉鱼落雁”论可视为对孟子“同然”论的隐斥。“口之于味也,有同嗜焉;耳之于声也,有同听焉;目之于色也,有同美焉,至于心,独无所同然乎?”[8]孟子认为天下人味有同嗜、声有同听、色有同美,故心也应有“同然”——圣人所定的理、义,也就是所谓君臣纲常,仁义礼智,天下人都应认同而遵循。杨朱、墨子不予“同然”,孟子就斥之为“禽兽”,杨、墨学说于是成了“邪说诐行”。正是这种儒家式独断思维使然,“沉鱼落雁”就变成了女子美貌的形容词,庄子本义遂湮灭不彰。庄子认为人类与万类同嗜、同听、同美的,不是权力所设定的相对价值观,而是超越各有所嗜、所听、所美、所吹、所处、所味的人类、物类之永恒天道。所以庄子把永恒天道称为“物之所同是”(《齐物论》),在“物之所同是”的永恒天道之下,各有所是的人类、物类,可以“以是相蕴”(同上),亦即各是其是,吹万不同,而非像儒、墨那样“是其所非,非其所是”(《齐物论》)地定于一尊,统一于权力所定的相对价值观,臣服于“役人之役,适人之适”(《大宗师》)的君臣纲常。   成语“虚舟飘瓦”从《庄子》两篇中抽取出来,组合而成。
  “虚舟”取自《山木》:“方舟而济于河,有虚船来触舟,虽有褊心之人,终不怒也。忽有一人在其上,则一呼张之,一呼歙之。一呼而不闻,再呼而不闻,于是三呼也,则必以恶声随之。向不怒而今怒,向虚而今实也。人能虚己以游世,其孰能害之?”
  “飘瓦”取自《达生》:“虽有忮心者,不怨飘瓦。”
  组合为成语以后,比喻没有实际功用的东西。
  虚舟即空船,飘瓦即坠瓦。“虚舟”“飘瓦”在原文中传达的,都是庄子内七篇中的主旨之一:至人无己。被无人的空舟撞了,心胸再狭隘的人也不会发怒,舟上有人则不然;被偶然坠落的瓦片砸到,再蛮横的人也不会怨怒,有人故意掷来瓦片又不然。可见人难免成心,装满非此即彼的相对是非,遇人事则成心往往转而为褊心、忮心,一怒两伤。《达生》曰:“忘足,屦之适也;忘腰,带之适也;知忘是非,心之适也。”意识不到脚的存在,是因为鞋子合脚;意识不到腰的存在,是因为腰带合身;同样的道理,心心念念于“彼非我是”的相对是非而不能丧忘,必然导致褊狭忮恶。
  无心即“虚”,如公平秤无偏袒之心才能主持公平,明镜无好恶之心方能如实显形——此乃“虚舟飘瓦”本义,与功用不功用全不相干。
  成语“呆若木鸡”出自《达生》:“鸡虽有鸣者,已无变矣,望之似木鸡矣,其德全矣。异鸡无敢应,见者返走矣。”作者以驯养斗鸡为喻,譬解至人如何葆德——“至勇不忮”(《齐物论》)。天赋真德需“内葆之而外不荡”(《德充符》),如木鸡至勇而不凶狠,却被误用为贬义词:呆得像木雕的鸡一样,形容因恐惧、惊讶而发愣的样子。
  斗鸡之“呆若木鸡”,绝非因为恐惧惊吓,而是修炼的结果。驯养十天,斗鸡仍虚张声势、恃气而骄;二十天后,稍有声响或影子,斗鸡就会紧张;三十天后,斗鸡的眼珠还转得很快,犹见内心盛气外露;四十天后,斗鸡收敛了斗志,达到了由技进道的至高境界,不再因外物(异鸡挑衅、声响或影子)而伤德,形同木鸡,异鸡反而不战自退,木鸡于是“天下莫能与之争”。
  木鸡实为至人化身,“槁木死灰”之“呆”是其共同表象:《齐物论》中的南郭子綦、四问四不知的王倪、称自己亦陷梦中的长梧子,《人间世》中托梦于匠石的栎社树,《德充符》中的兀者王骀、恶(丑)人哀骀它,《应帝王》中的壶子等等,如果用一个形象概括,就是内七篇最后出场的寓言形象——中央之帝浑沌。
  与被误解的“呆若木鸡”“槁木死灰”一样,以儒家价值观视之,“浑沌”当然也不会是褒义词,早在《左传》中已有“愚昧,不明事理”[9]之义。而以道家价值观看,不仅“浑沌”是褒义词,连“愚”也经常含褒义。因为自知其愚者才是至知,所谓“知不知,上”(《老子》七十章),西哲苏格拉底也说:“我只知道我一无所知。”而不自知其愚者才是至愚。《老子》二十章曰:“我愚人之心也哉,沌沌兮!俗人昭昭,我独昏昏;俗人察察,我独闷闷。”“沌沌”“昏昏”“闷闷”,正是自知其愚的道家式“浑沌”。“昭昭”“察察”,则是不自知其愚的儒家式聪明。道家自知其愚,源于对天道与自我的认知,“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养生主》),“计人之所知,不若其所不知”(《秋水》)。懂一滴水就自以为知大海,明一些理就以为真理在握,都不过是井鱼夏虫,一曲之士。以为明白一些事理即为“明察”,则如斗志旺盛的斗鸡,喜论是非短长,爱争尊卑高下,所谓“德荡乎名,知出乎争”(《人间世》)。正因自知“知有聋盲”(《逍遥游》)、“人固受其黮暗”(《齐物论》),至人才要坐忘七窍的小聪明,修炼“呆若木鸡”的大“浑沌”,不以“得一察焉以自好”(《天下》),从而葆守真德不外荡不耀炫,不以一己之德强加他人之德。
  有些字词本无褒贬,也因价值观的有色眼镜导致了褒贬,比如爱“珠”者众,连唾沫珠子也沾了光。成语“咳唾成珠”出自《秋水》:“子不见乎唾者乎?喷则大者如珠,小者如雾,杂而下者不可胜数也。”原文语境是,一足之夔问万足之蚿:我只有一只脚,跳着走就行了,你有那么多脚,怎么走路呢?夔担心的是,蚿先迈哪只脚呢?蚿便用吐唾沫之如雾万珠,无须主观掌控而自动,譬解其万足行走也无须主观掌控,仅是听任天赋真德而自动。然而,因为过于贪爱象征富贵的珠玉,人们简直恨不能随便一咳就吐出无数宝贝,“咳唾成珠”(后又演化为“咳珠唾玉”)便引申出如下释义:比喻言辞精当,议论高明。也形容文词极其优美。
  出自《列御寇》的成语“探骊得珠”同样有个“珠”字,误用义也与“咳唾成珠”相近。作者本义却是告诫人们,不要因为贪财爱宝,而置自身于“九重之渊,骊龙颔下”,最终落得被碾为“齑粉”的下场。
  “害群之马”出自《徐无鬼》:黄帝带着方明等七人前往具茨山拜见泰隗,在襄城郊外迷了路,就向牧马童子问路,又问是否知道泰隗。童子皆知,黄帝便说:“神异啊小童!不仅知道具茨山,而且知道泰隗。那么请问,如何治理天下?”黄帝追问三次,牧马童子才说:“夫为天下者,亦奚以异乎牧马者哉?亦去其害马者而已矣。”黄帝显然听懂了牧马童子的教导,于是“再拜稽首,称‘天师’而退”。
  其实,牧马童子正是泰隗,而泰隗就是“道”的化身。因为道“先天地生而不为久,长于上古而不为老”(《大宗师》),所以能够保持“童子”之身。牧马童子教导黄帝,“治天下”应该像“牧马”一样“无为”,仅须“去其害马者”即可。
  然而,并非人人都明白谁是“害马者”,已被曲解的通行义,是指危害马群的劣马、顽马,故成语“害群之马”比喻危害集体的人。作者本义却是用侵害马群的虎狼,譬解侵害百姓的君主。“去其害马者”,就是去除侵害百姓的君主。
  《秋水》曰:“牛马四足,是谓天;络马首,穿牛鼻,是谓人。”牛马天生四足,撒腿狂奔于野,正是牛马天性;而人类笼络马首、绳穿牛鼻,目的就是驯驭牛马听从人的使唤,把马驯养成千里马、马术全能冠军,人得其利而马受其害。故“害马者”,人为整治也,扬言“我善治马”的伯乐害马犹甚:“烧之剔之,刻之烙之,连之以羁馽,编之以皁栈,马之死者十二三矣。饥之渴之,驰之骤之,整之齐之,前有橛饰之患,而后有鞭策之威,而马之死者已过半矣。”(《马蹄》)伯乐式君主,治人如同治马:“遁其天,离其性,灭其情,亡其神”(《则阳》),不服其治、不听使唤而欲自适其适者,就成了“害群之马”,必欲除之。韩非所谓“赏之誉之不劝,罚之毁之不畏,四者加焉不变,则除之”“行极贤而不用于君,此非明主之所臣也,亦骥之不可左右矣,是以诛之”[10]——奖赏美誉都收买不了、惩罚打击都不害怕的人,哪怕“极贤”,只要不肯臣服,就格杀勿论。   牧马童子主张治理天下仅须“去其害马者”,就是主张“无以人灭天”(《秋水》),反对用“有为人道”践踏“无为天道”。所以认为,伯乐式君主及其帮凶,用烧之剔之来泯灭马群、人群之天性,用赏之罚之来黥劓马群、人群之真德,用整之齐之来统一马群、人群之思想,才是“害马者”、害人者。
  《庄子》中词语被改造误用的还有很多,诸如不近人情、无何有之乡(《逍遥游》)、绳墨之言(《人间世》)、延颈举踵(《胠箧》)、曳尾涂中(《秋水》)、鼓盆之戚(《至乐》)、苌弘化碧(《外物》)、屠龙之技(《列御寇》)、其应若响(《天下》)等等。这些词语的改造误用,不仅湮没遮蔽了庄学义理,也扭曲渎污了庄子形象。
  比如“曳尾涂中”,其事虽出于庄子后学所记,当非虚构,《史记》亦记之,稍有不同,但庄子曳尾涂中,绝非为了苟且偷生却是一目了然的:
  庄子钓于濮水之上。楚王使大夫二人往先焉,曰:“愿以境内累夫子!”
  庄子持竿不顾,曰:“吾闻楚有神龟,死已三千岁矣,王以巾笥而藏之于庙堂之上。此龟者,宁其死留骨而贵乎?宁其生而曳尾于涂中乎?”
  二大夫曰:“宁生而曳尾涂中。”
  庄子曰:“往矣!吾将曳尾于涂中。”
  甘愿贫贱而曳尾涂中,不愿富贵而藏于庙堂。庄子如此选择,连楚国两位大夫也不得不认可,因为理由至朴而不堂皇:“非恶富贵也,由重生,恶之也”“两臂重于天下也,身又重于两臂。”(《让王》)然而道理都能明白,真正付诸实践者未几。自古英雄多壮志,出将入相的远大志向,更能为众人认同。如秦相李斯,“年少时,为郡小吏,见吏舍厕中鼠食不洁,近人犬,数惊恐之。斯入仓,观仓中鼠,食积粟,居大庑之下,不见人犬之忧。于是李斯乃叹曰:‘人之贤不肖譬如鼠矣,在所自处耳!’”李斯的价值观,就是“诟莫大于卑贱,而悲莫甚于穷困”,所以为了成为等级略高的粮仓之鼠,李斯费尽心机,然而终被腰斩,临死之前才对受他牵连的儿子说:“吾欲与若复牵黄犬俱出上蔡东门逐狡兔,岂可得乎?”(《史记·李斯列传》)
  李斯之牵黄犬逐狡兔,与庄子之曳尾于涂中,其意相类,不同在于,李斯向往富贵爵禄,未能洞察“材大有用”的危害,临死之前方悟,求“无用”已晚;而庄子早就预见到,役人之役,适人之适,必然“中于机辟,死于网罟”(《逍遥游》)。因此,材大拒用,而用于追寻自适其适的精神自由,所谓“无用之大用”,才是庄子追求的生命意义。
  然而,“曳尾涂中”“曳尾泥涂”竟被用于比喻“在污浊的环境里苟且偷生”“行为卑鄙龌龊”,极大地玷污了“行殊乎俗”(《秋水》)的庄子。庄子认为天道遍在万物,甚至在于屎溺(《知北游》),“泥涂”在他眼中无丝毫龌龊;售于君王,治人利己,沐猴而冠,后车百乘,才是龌龊。庄子不售君王,是为了顺道循德,逍遥自适,更是为了葆养浑沌德心不受污浊外境的熏染。同时“先存诸己而后存诸人”(《人间世》)地“为天下浑其心”(《老子》四十九章),为污浊之世葆全一脉滋养后人的浑元真气,怎可谓“在污浊的环境里苟且偷生”“行为卑鄙龌龊”?
  鸱鸢痴迷“腐鼠”,就像李斯羡慕粮仓之鼠,当然不会理解鹓雏“非梧桐不栖,非楝实不食,非醴泉不饮”(《秋水》)的高洁,就像盲从主流价值观的众人不能理解庄子曳尾涂中的出淤泥而不染。由于道家价值观与儒家价值观背道而驰,因而“畸于人而侔于天”的庄子式“天之君子”,当然也只能被俗众视为“人之小人”(《大宗师》)。预知这一结局的庄子,仍然“覆坠而不返,北驰而不顾”(《外物》)地鹏飞南溟,决绝而行。蜩鸠鸱鸢的嘲笑污蔑,不过“诬《庄》者自诬”[11],于“以天为父”(《大宗师》)而不“以君为父”的庄子又有何伤!
  庄子在其亲撰的《德充符》中,早就有言在先:“渺乎小哉,所以属于人也;傲乎大哉,独成其天!”
  注释:
  [1]鲁 迅:《汉文学史纲要》,载《鲁迅全集》(第9卷)第375页,[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年版。
  [2]罗勉道:《南华真经循本释题》,载谢祥皓、李思乐辑校:《庄子序跋论评辑要》第32页,[武汉]湖北教育出版社2001年版。
  [3]本文《庄子》原文均引自张远山:《庄子复原本注译》,[南京]江苏文艺出版社2010年版。
  [4]本文成语解释除注明外均引自《中国成语大辞典》,[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87年版。
  [5]司马迁:《史记·老子韩非列传》。本文《史记》原文均引自[北京]中华书局1982年第2版。
  [6]《归园田居五首·其一》《饮酒二十首·其五》,载《陶渊明集》第40、89页,[北京]中华书局1979年版。
  [7]黄庭坚:《苏李画枯木道士赋》,载《黄庭坚全集》(第1卷)第298页,四川大学出版社2001年版。
  [8]《孟子·告子上》,载焦 循:《孟子正义》,沈文倬点校,[北京]中华书局1987年版。
  [9]《辞海》第732页,[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2002年版。
  [10]《韩非子·外储说右上》,载王先慎:《韩非子集解》,[北京]中华书局1998年版。
  [11]谭元春:《遇庄序》,罗勉道:《南华真经循本释题》,载谢祥皓、李思乐辑校:《庄子序跋论评辑要》第100页,[武汉]湖北教育出版社2001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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