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了,王院长(中篇小说) 北京城建王德国简历

  一   昌兴市位于长江中游南岸。铁路南北大动脉与长江航道在这里构成了南北、东西交流的轴心。昌兴,是座历史文化名城、著名的旅游城市。境内梅山奇秀,佛教、道教、儒教并处一山,形成了名城独特的文化景观。
  昌兴市内的菊湖,古代的知名度绝不逊于杭州的西湖。菊湖周遭林木幽深,古迹环列,游客每每留连忘返于此。湖的中心有个半岛,三面环水,南面通过“月影…‘水音”两座拱桥与昌兴大道相连,长江流域赫赫有名的清流书院当年即设在这半岛。二十世纪八十年代末,一所地方性高校就崛起在清流书院遗址之上。

  二

  奇思踩着单车进了校园,十二点不到,正是午饭时间。不宽的校道上,涌满了手端饭盒的学生们,熙熙攘攘。奇思推着单车,在人缝中慢慢穿插着前行。
  前面是个小小的花园,园中的草坪上坐着七八个男生,围成一圈,手端饭盒,地下放着几瓶饮料,边吃边聊。时而嗷的一声,掀起一阵高潮,好不热闹。
  校道的人流中,走着一个五十来岁的男人,短袖白衬衫,黑色西裤,熨烫得很平整,高身材,1米78左右,走路外八字。
  又一阵高潮陡起,这个男人抬起头,驻足在小花园旁。那些男生正聊得起劲,谁也没注意到有人正在注视他们。大约有一分钟,他拍了拍手,男生们抬起了头,一阵紧张,不好意思地站起了身。他微笑着,做了一个手势,指了指旁边一块牌子――“请勿践踏”。男生们嘴里一阵“不好意思!”都跑出了小花园。一个男生一边跑一边问:“他是谁呀?”“院长!”一群同学回答着。
  奇思这才抬起头来,看了看眼前这个男人,肤色黝黑,和蔼的脸上,架着一副银边眼镜,文质彬彬。特别是镜片后那双似乎有点忧郁的眼睛,使奇思想起了冰心《诗的女神》中“满孕着温柔,微带着忧愁”那两句诗,只是那一头时髦的黑发,吹理得恰到好处,倒是跟这种忧郁气质不大相称。但无论如何,这个男人给人以深沉谨慎的印象。
  穿过小花园,便到了学院大操场。操场西边,昔日清流书院的山门作为省级文物保护单位,至今保存完好。山门两柱铭刻着一副历来传诵的名联:
  至教遗千栽
  微言播六经
  浓郁的传统文化氛围,向人们诉说着她曾经辉煌的历史。学院的仿古建筑,也被市里列为保护性文物。学院的前身,叫昌兴师专,“专升本”之后,才易名为昌兴学院。
  院长叫王思文(“升本”后才改称“院长”。为保持前后称呼一致,一律称王思文为“院长”)。他是学院的“老资格”,学院每一次变迁,都少不了他的参与,谈起来如数家珍,于是有了今天的地位和威望。
  一个人在同一单位做久了,往往会暴露出自身的弱点,引发各种矛盾,何况还是一线领导。但他是个例外,说明他很优秀。不是有句话叫做“真金不怕火炼”吗?

  三

  九十年代初,全国高校正处在更名升格的巅峰时期,学院也蓄势待发。市里已在郊区划好了地,准备着扩张与动迁。但要真正达成目标,又谈何容易?市财政投入有限,王院长积极性虽高,但是个很自觉的人,从不给领导出难题,只好自己想办法。
  学院的大操场旁临近清流书院山门右侧,有一栋红砖砌成的六层楼房。六楼几间房原来是院工会管理的教职工俱乐部,包括乒乓球室、象棋室、扑克麻将室。后来教职工俱乐部搬迁,六楼便成了堆放杂物的库房。自一楼至五楼,便是学院的行政办公楼。四楼和五楼各有一个会议室,五楼右首第二间是王院长的办公室。那些天,院长带领着整个班子,在会议室通宵达旦地开会。在操场上健身的师生看到,五楼会议室的灯,晚上十点后才熄灭,王院长办公室的灯则要亮到十一点多。是啊,偌大一个学院,主要领导哪有不操心的?
  王院长的秘书秀萍,是个精明强干的女人。作为“文革”末期入学的最后一批“工农兵学员”,毕业于本校英语(函授)专科,但她并不精于专业,却擅长于交际办事。秀萍身材高大、心宽体胖、豁达开朗。又因经常跟一些男同事,开些略带“黄色幽默”的玩笑,让人感觉她的性格倒像豪爽的男人。其实,她是个细心而又体贴的女同志。
  王院长出了会议室,走进自己的办公室。秀萍一直默默地跟在后面。她知道接下来自己要做的事。她先把热水器里换上新水,将插头插进插座,按下开关,烧上水。接着细致地洗好茶杯,挑好院长喜欢的茶叶。水刚烧开,一杯香茶马上沏好,捧到王院长手上,不经意间,与院长的手轻轻相触了一下,两人的心跳都一阵加快,又有一些兴奋,脸有些发热,但很快恢复了平静。
  一阵沉默。王院长亲切地说:“秀萍,回去吧,这么晚了,又有孩子。听说孩子学习得很好?”院长历来非常关心下属的家庭生活。
  “还可以,只是我没空辅导她学习。她爸爸又不懂,插不上手。”秀萍说着,鼻腔有些发酸。秀萍的老公以前在一家公司打工,现在下了岗,在家炒炒股票。唉,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啊!这些王院长早就知道。
  “要不让小李送送你吧。”王院长关心地说。小李是院长的司机。
  “不,不急。看看还有什么事情要我做。您累了一天了,看,眼睛都熬红了。”秀萍说着,又到处找眼药水。王院长的心里暖融融的。
  行政办公会议决定:班子每位成员,都要动脑筋想办法,利用自己的人缘、人脉,去拉点赞助。
  王院长先是给校友中的企业家挨个儿打了电话,又到本市一些知名企业去拜访。他做事一板一眼,很有分寸。秀萍秘书也给她同学、朋友中经营企业的老板打了电话。很快有了回音。凭王院长的人缘人脉,大家都会给面子的。
  中午,在菊湖宾馆鸣雁房进行会谈。
  王院长带着秀萍准时赶到宾馆,已有两位企业家坐在那里等候了。
  王院长抱歉地说:“来晚了,自认罚酒。”
  企业家们说:“我们是您的学生,应该早到等老师的。”于是谦让着各自落座。
  上了菜,王院长难为情地表示:“真让我难开口!你们做生意也不容易,可学院眼下困难重重,我也只好找你们了。安然,那年我去湖滨县检查学生实习。听说你在那里,我就顺便去看你。你那时刚起步创业,带着十几个民工开个挖土机正在挖土方,戴着草帽混杂在民工里。我找了一圈,也没认出你。后来还是你先招呼我的。”
  “是啊,是啊!那次多亏了院长在县长面前,替我说了很多好话。后来县里大力支持,才使我的企业能有今天的规模。老师,您放心。母校有困难,您首先想到学生,这是看得起我,给我面子。我早想为母校做点什么,正好您给了我们这个机会。”
  一席话把气氛调动起来了。
  秀萍端起酒杯,动情地说:“看到校友们做得这样成功,我特别高兴。你们在母校最困难的时候,能慷慨解囊,让我感动。大家满饮此杯,我先干为敬!”
  “不行,不行,应该连干三杯,才说明你心诚。”大家起哄。于是,秀萍连干了三杯。掌声响起。王院长满意地微笑着……
  这一笔赞助算是敲定了。王院长当即指示:“秀萍,接下来的手续,你去办。”大家尽欢而散。
  “已经中午一点半了,我不回家了,直接去办公室吧”。王院长说。 [ 2 ] [ 3 ] [ 4 ] [ 5 ] [ 6 ]   于是,院长、秀萍直接去了学院行政办公楼。秀萍打开王院长的办公室,开启空调,关窗关门,烧水泡茶。
  “院长,你在沙发上靠一会儿吧。”
  王院长靠在沙发上,秀萍把一块干净毛巾浸入脸盆,湿透了,又绞干,双手递给王院长,随即又捧着茶杯递过来。抽回手时,似乎又不经意地碰了碰院长的手。秀萍熟谙形体语言的妙用。
  借着酒劲,王院长顺势把秀萍揽入怀中。平时的相处,举手投足,眼神交流,各自早已读懂了对方。彼此都在等待。虽然似乎保持着距离,但两颗心已然走到一起了。此刻,两张唇很自然地吻在一起,身体扭动着……不知过了多久,两人都感到这张沙发太小了,无论姿势怎样变化,也不能十分契合。不觉间,两人同时站起来,王院长的手准确地运动着,熟练地掀起秀萍的裙子,往下曲了一下腿,恰到好处,越合越紧,越来越急,秀萍轻轻地呻吟起来,王院长也刚好攀上峰顶,戛然而止。
  一切回复了常态。王院长拉上裤子系好皮带,打开门,紧张地向外张望了一阵,没有发现什么,周围仍然是静悄悄的,离下午三点上班还有一段时间,这才安心坐回沙发。秀萍很满足,防线一旦打开,下来的事就不难了。
  过了一会,王院长平静地说:“秀萍,回你办公室吧,快两点半,一会就有人上班了。”秀萍乖觉地离开了王院长的办公室。
  办公室对面家属楼的五楼,住着图书馆的刘阿姨,她从不睡午觉,有干不完的家务活。这不,她想起早晨忘了浇花了,拿起花洒,盛满了水,走进阳台。忽听到上面滴滴嗒嗒的水声,抬头之际,对面办公楼,院长开门窥探的那一幕,全收入眼帘。她不眨眼地盯着五楼那扇门,大约过了两三分钟,秀萍出来了。
  是不是看走了眼?刘阿姨惊愕万分!“王院长,秀萍?这不可能……”她不敢往深处想了。
  王院长还是东奔西忙地为学院筹资,秀萍还是夜以继日地跟着忙乎。
  秀萍住在校外,周边居民部是普通市民。院长经常去秀萍家附近的“健而美”发廊去理发。李司机送王院长到发廊门口,王院长边往里走,边回头说:“小李,你去办自己的事吧。理完发前,我会打电话给你。你看顾客多,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两小时许,王院长打来了电话:“差不多了,过来吧。”每次李司机到了,理发师刚好收起电吹风。院长算得很准,既给司机一点个人的空间,又不让司机白等。
  一切做得天衣无缝。秀萍的心态、家庭动态,王院长拿捏得准极了。
  海外来了几位颇有吨位的企业家。王院长闻风而动,主动拜访,多次请援,说辞到位。企业家们财大气粗,正想为内地为家乡做些好事,留些善名。王院长拿出锲而不舍的耐心,做足了功课,终于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一切顺理成章地推进行。负责基建的于副院长,整天忙得晕头转向。秀萍有时抽空也去关心一下。在院长办公室工作,院长、副院长,都是领导。
  按照程序,终于到了审计阶段。审计科科长叫周瑾,身高一米七,人到中年,有些发福,见人微微一笑,很有亲和力。她工作一向严谨、认真、敢于承担责任。深得王院长等校领导的赏识。她把一笔笔款项审核后,再向院长办公会议汇报。条理清晰,简明扼要。国家财产,岂能流失?“审计就该用这样的人!”王院长在不同场合多次表扬她。
  高校的领导不好作。满校园都是知识分子,有的业务水准已达到了“国家级”,是学院的“顶粱柱”。他们心高气傲,整天邀游在自己的专业领域里,不大理会学院日常琐事。但王院长调动起他们来,得心应手,游刃有余。
  人,物质层面富有了,就追求精神层面的。王院长,虽是“文革”期间的工农兵大学生,物理专业“毕业”,但他对人的心理研究,却大大超过他学的物理。
  那些大企业家,捐资助学,不图物质回报,但很希望让他们兴教助学的名声传诸百代。
  “给他们树碑立传。”王院长此言既出,院长办公会议一致通过。
  文字方面很重要,王院长心里早有数了。
  奇思的老公叫高朋,“文革”前毕业于长江流域一所名牌大学的中文系。高朋老师治学严谨,业务精湛,文笔优美,作品丰富,在省市同行里颇有点知名度。
  一个微雨的上午,十点左右,王院长亲自打电话把高朋请到自己的办公室。“老高啊,你知道,后面那栋教学楼是洪峰老板捐赠的。我现在再向他请一笔款,为他辟个展览场所;一进门的大厅里,为他树座塑像,后面衬以白色大理石的背景,刻上他的丰硕业绩。到时候请洪老板亲自来剪彩。老人家一进门,就看到自己捐建的效应,自豪感一定油然而生,这对其他企业家也是巨大的激励。铭文的文字嘛,我想来想去,只有请你老夫子出马了,别人我不大放心。你付出劳动,我将从那笔请款里给你划点稿费……”王院长笑容可掬。
  高朋只得遵命。几经斟酌,几番修改,总算定稿。那天是星期天,因市里有领导来检查,院长召来几位职员上班,各守岗位。高朋拿着稿子,去请王院长审读,刚上到二楼,碰到秀萍秘书。“高老师你找王院?他在办公室。”秀萍边说边往下走。
  高朋攀上五楼。第一间院办,空空如也。第二间王院长的办公室,只见办公桌上的茶杯还冒着热气,人却不在。再往里走,又过了一间,是审计室。高朋突然看见,周瑾科长头朝里,王院长面朝外,两个人紧紧拥在一起……
  高朋,五十六七岁了,又身患高血压、心脏病,见此情形,一时反应不过来,呆立了两三秒钟,方才转身;王院长反应敏捷,见到高朋即刻站了起来,从容地推开女科长,走前一步,“老高,来来来……”高朋稀里胡涂地跟着王院长回到他的办公室,王院长换上花镜,看了看文稿,若无其事地与高朋讨论起来。高朋回家后,刚才那一幕不该看到的“情景”竟挥之不去,内心紧张不已,王院长审读文稿时的意见,居然一句也记不清了。
  第二天,高明在学院收发室门口见到王院长,正想回避一下,王院长主动走过来。“老高,你今晚有没有安排?要没事,一起吃个饭,好吗?”高朋又紧张起来,嘴里答应着,心想晚上可怎么应付呢?
  饭桌上,王院长天南海北,谈笑风生。就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高朋虚惊一场,反而觉得自己太“小家子气”,少见多怪。
  不久,周瑾科长在学院担任高数教学的老公吴老师赴美进修,是学院公派的。周科长的孩子在外地上学,老公又要出国。王院长当着众人之面关切地说道:“周瑾,有什么困难就提出来。新校一期工程,马上面临竣工,审计这一块全靠你了。你要是累趴下了,可就耽误咱们的工程啦!”
  周瑾的家,住在校内二十一栋一楼,装修别具一格,窗帘非常漂亮,外层白色细纱长帘一直拖到地板上,内层厚厚的紫红色金丝绒长帘还加了浅黄衬布。同事们惊羡地说:“这怎么像大舞台的幕布似的。”周科长笑答:“遮光,隔热,消音。”
  那天下班,周科长在楼梯口碰到王院长。院长用眼角扫了下四周,低声问:“晚上没安排吧?”周科长笑着点了点头。
  晚上八点刚到,门铃响了,王院长闪身进门。门即关上。周瑾迫不急待地搂住院长脖子。院长眼光盯着窗帘,只见封闭得不露一丝缝隙。随即抱起周瑾,走进她 [ 1 ] [ 3 ] [ 4 ] [ 5 ] [ 6 ] 卧室。在稍暗的玫瑰色台灯光里,王院长一件件脱去她的衣服,直到一丝不挂,又开始解自己的衣裳扣子。周瑾拨开他的手,她要亲手替他脱。周瑾双手勾住院长的脖子,往后一仰。院长趴在她丰满的身体上。顿时两人激动得发抖。这一刻等得太久了,终于可以无牵无挂地尽情舒展一次啦。王院长感到紧贴一团软软的棉絮。他俩剧烈地颠簸着,大脑一片空白,陡然跌落万丈深渊……
  即使在这种特定时刻,院长的理智,仍然令周瑾佩服。事罢,当她还搂着他的腰,品味甜蜜时,王院长却温柔地起身,井井有条地重整衣装:“我到楼上徐工家去看看下一批工程施工图纸。”离别时,王院长还同周瑾握了握手,说了句:“谢谢,辛苦了!”。
  次日,徐工一进基建科就说:“王院长真是个工作狂,昨晚九点多了,还到我家看图纸。”职工们立马产生一种敬意。
  奇思本来是一个教师,调到这座江城后,一时没有合适的教职,暂在外面一家公司打工,一直申请调往昌兴学院,但几经周折未果,几乎失去了信心。
  这天,王院长打电话给高朋:“老高啊,你爱人不是搞过教务管理吗?学院教务处刚好有人退休,让你爱人先来上班,手续随后慢慢办。”
  真是喜从天降。高朋心里激动无比,嘴里一连串的道谢!内心想:“那件事对外一定要守口如瓶。”
  王院长今天难得在自己家里吃晚饭,饭后,喝了杯茶,关了手机,早早地躺在床上。他反复回忆着近期的工作,推敲着细节,调整思维,弥补“漏洞”,感到一切都比较圆满,无懈可击,他才放心。
  他慢慢地沉入梦乡。是啊,他太累了。

  四

  早上,王院长下楼时,忽然想到已经来了几笔赞助款,都是秀萍去办的。看看是哪几家企业的慷慨解囊,该请人家吃顿饭了。
  来到办公楼,他直接去了财务科。一进门,那个两年前随着丈夫一起调入学院的丰腴漂亮的女会计师,笑吟吟地迎着他。
  这是个杨贵妃似的北方美女。鹅蛋型的脸,一双美丽的大眼睛,楚楚动人。肤色白里透红。只是两胯稍大,双腿稍带O型,但长裙曳地,倒也遮掩得完美无缺。她叫叶小聪。
  “小聪,帮我查查,来了几笔捐款,都是哪些企业的?咱们是不是该请人家吃顿饭啦?”
  “院长就是考虑得周到。汇款已到很多笔了,我给您拉个单,等会给您送上去。”
  女同志办事周到细心,王院长善于调动她们的积极性。
  叶小聪拿着列满姓名的一页纸,兴奋地往王院长的办公室跑去。在门口,碰到刚出来的秀萍,两位女同志嘻嘻哈哈调侃了一阵,秀萍说:“去吧,去吧,院长在里面等你。”
  王院长提议,晚上,到郊外找一个有点特色的餐馆,先请几位赞助数额大的企业家吃饭。人家都是大老板,整天出入高档宾馆,出其不意地换换口味,效果或许更好。
  秀萍门路广,找了一家四面环山,能听到潺潺溪水声的渔庄。
  第一位走进来的是东北籍的房地产商:“哎呀!王院,我的妈呀,你咋找着这地方的?这是天上还是人间?你瞅瞅,那不是仙女吗?”刚好一位女服务员进来倒茶。“你是七仙女里的老几呀?”东北老板凑趣问道。
  “过了山海关,都是赵本山。”王院长诙谐起来。
  话音刚落,“我的娘哎!这是花果山,水帘洞吧?你看看你们。”这是个河南籍的包工头,回头对他的司机说:“你什么素质,一天就知道四星级五星级。星多,钱不就掏得多吗?做来做去,还不是就那几个破菜?你们好好跟着王院长学学。你看人家院长找的这地方,绝对能多喝几杯。”
  哄笑声中,走进来一位斯文的浙江籍广告商:“仙境,仙境。小桥流水,红砖绿瓦,微风习习。再配上绿树红花确实胜过人间啊!”
  “别得瑟了,显你有文化!敢在人家院长面前班门弄斧。”东北老板笑骂道。
  “可不是吗!拽什么拽,有本事多喝几杯。”河南包工头也插了一句。
  王院长笑着说:“大家入席吧。我们请不起五星级,才把你们请到农村来的。”
  白酒,洋酒,啤酒,转了一圈又一圈,饶是号称“海量”的东北老板也顶不住了,其他人更是五迷三道。
  广告商歪歪斜斜站起来,去了洗手间,对着便池,开始“直播”。
  包工头晕头转向地去推洗手间的门,推不开,转身一路打着“太极拳”,歪向一旁的小树林。
  王院长平时的自控能力较强,此刻也迈开了太空步,双手前后左右不停地划着,一路划向小树林。
  “呜啊”“呜啊”一阵狂吐,他俩扶住树干勉强站稳,挺起肚囊开始“释放”。上下部卸去了包袱,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这时,房地产商又像跳“芭蕾”,又像扭秧歌,哼着“何不潇洒走一回”,扭过来了。
  只见他开始解皮带,抽出一节,拉起,凸肚,眯眼,叼烟,开闸放水,还习惯性地抖了抖那节皮带。王院长、包工头看得目瞪口呆,只见房地产老板两条裤腿,像没关紧的水龙头一直在滴嗒……滴嗒……
  四个人总算重新“汇合”到一起,都飘飘渺渺,忽忽悠悠,身不由己,各自做着“高难动作”,一路颠了回来。
  这边早有准备。秀萍叫来了校办几个职员,两人架着一个。醉酒者的双腿已失去正常功能,拖在地下,嘴里一直嚎着,谁也听不懂他们说些啥,引来渔庄其他食客都来看热闹。
  第二天傍晚,他们才醒来。几位老板轮番往王院长的办公室打电话:“院长没事吧?真够哥们意思,找个机会再聚聚。”
  秀萍一一作答,感佩不已,院长为了学院,快搭上命了。
  这是大实话!为了学院的工作,王院长真可以不惜一切,学院的事比自家的事重要!
  有了资金,办起事来,顺利多了。
  新校的建设,突飞猛进,几栋宿舍楼也快封顶了。
  进行到校路施工时,秀萍找到主管基建的于副院长说:“我哥哥做这行已经好多年了。能不能让他来跟你们谈谈?”王院长在旁插了一句:“于副院长决定吧,他是专家。”
  秀萍做好了铺垫,于是水到渠成。
  这个项目非同小可,自己花多大本钱,都值。秀萍明白,得到这个项目,从今往后,她绝对可以扬眉吐气了。老公有没有工作,根本无所谓。
  王院长坐在“副驾”位打手机。院办主任另有高就,去一所中专当校长。秀萍在后座,喜出望外,晋升在眼前了,真是好事成双啊!
  王院长思考着,财务科的吴科长年届退休,人事科的刘科长一直病假,组织部长长期由纪检书记兼着,还有学生处和几个教学系的总支书记……这些岗位人选考虑已久,下周四上会,一并解决了吧。
  秀萍这些天非常忙碌,拿些烟、酒、茶之类,往书记那跑,往于副院长那跑,往组织部长那跑。“我们家没人抽烟,没人喝酒……这是我们家乡的新茶,请你们尝一下,权且拿你们当‘试验品’了,哈哈。”秀萍笑着说。
  王院长这些天更忙,先向书记汇报,呈上个人建议,听取老书记的指示。他是认真履行党委领导下的院长负责制的,规矩不能坏。接着,又与班子里的每位成员恳谈,沟通。王院长很民主,不主观武断。况且他可能很快就会坐上第一把手的位子,大家心知肚明。
  “院办嘛,秀萍做了那么多年的秘书,应该提了。组织部呢,胡秋香做干事快二十年了吧?人事处杨丽来 [ 1 ] [ 2 ] [ 4 ] [ 5 ] [ 6 ] 之前就是原单位的人事科长,一直没给人家落实岗位。财务科满打满算,就叶小聪一个本科生,当然应该用有学历懂业务的人来当科长啦。学生处和几个系的书记,主要是做思想工作的,女同志性格温和脾气好,做书记相对比男同志合适。”
  王院长说得合情合理。几个长会开下来,大功告成。
  周四的人事会议,开得和风细雨。功课做圆满了,便瓜熟蒂落。会后,王院长高兴地提议:“大家一起吃顿饭吧,只是不要喝酒了。前几天没办法,为酬谢老板们,做了一回神仙。真怕了,看来神仙不好做啊!”王院长“苦”笑着,大家说笑着。
  中层各岗位任命书如期下达,任职的女同志们个个喜上眉梢。有几位比先前更注意修饰形象了,涂脂抹粉,描眉画眼。学院附近的时装店经常暴满。美容院营业额直线上升。秀萍开始减肥。办公楼里争芳斗艳,一片姹紫嫣红。有人说王院长好像掉进了花丛,目不暇接,“大观园里的贾宝玉也不过如此啊”。
  司机班里的某个愣头青却说:“苦啊苦啊,以后王院长有的是苦吃喽!”
  果不其然。不久,有些家庭内战的号角吹起来了。
  有的中层女领导早晨上班,面带泪痕,像遭霜打似的,低眉搭眼。有人偷空去向王院长哭诉,甚至请院长出马训斥老公。毕竟姜还是老的辣,院长笑着说:“过一段时间就好了,你们做了领导,可能在家的时间少了,老公还不适应。任何事都要有个过程,耐心点。”本指望王院长会支持自己,想不到院长三言二语嘻嘻哈哈就把自己打发了,她们不免有点失望,私下聚时也发点牢骚:王院真让人琢磨不透,像一首什么歌唱的来着:像雨,像雾,又像风。

  五

  奇思上班有一段时间了。高朋琢磨着怎样感谢一下王院长。他想王院长要给自己的那笔稿费,可以不要,干脆请他吃饭,但左请右请,院长都没有时间。在学院,你一个教书匠,是很难请得动院长的。
  奇思的处长是个传统的老同志,为人随和,平易近人。奇思在处里工作还挺顺心。只是那几位中层女领导,似乎对她有些排斥,或许认为她这么容易便进了学院,真是捡了便宜!
  机关工作难免要与各科室打交道。奇思那天去财务科拿自己的工资。,因为尚未办妥手续,先拿聘用工资,在财务科出纳那里直接拿现金。叶小聪科长一脸的不屑:“让你上午来,你怎么下午才到,财务科是你家开的?”啪,一张表格甩在奇思面前。奇思不敢辩解,慌慌张张签了名,不知到哪个窗口去拿工资。叶科长一指“那里,那里!真是,什么人都往我们学院进。”俨然是院长派头。
  奇思忍着眼泪,拿了工资,低头往自己办公室走。在走廊里碰到王院长。“奇思,习惯吗?我还想抽空去教务处,看看你有什么困难?”奇思受宠若惊,紧张得不停地点头。
  院长、科长两下比较,院长的形象在奇思的心目中越发高大了。
  新校建好几栋楼。领导们决定从老校迁过去几个系,各部门都要抽调些人,到新校上班,在一个“大办公室”联合办公。
  新校在郊区,又值初创时期,条件相对艰苦,根本难与近江临湖、景色明媚的老校区相提并论,大多数人不愿意动地方,教务处奇思首当其冲被派过去了。
  综合性的“大办公室”负责管理新校的校务。
  王院长十分关注新校的建设,许多赞助过和准备赞助的企业,也经常在王院长陪同下去新校参观。奇思承担了大量的接待工作。
  王院长每次去新校,院办秀萍主任都陪着院长,“高屋建瓴”地指挥着奇思和其他员工干这干那。秀萍主任经常训斥奇思:“毛巾要消毒才能给领导用,茶叶要用小勺舀到茶杯里,你什么都不懂,不知道院长为什么把你调来……”奇思只得忍气吞声。王院长还是那样和蔼可亲地问这问那:“在新校上班,家里买菜做饭怎么办?累不累呀?中午不休息?一会跟我的车一起回吧。”奇思感激涕零,跟着老公走南闯北,从未遇到过这样关心下属的领导。
  王院长来去很随意,没有定规。那天下班时,他带着一帮客人来了。奇思给每位客人倒了茶。大办公室的赵主任说:“奇思,快走吧,校车快开了,误了点,没有其他车可坐。”奇思只得匆匆奔下楼,茶杯也就没有洗净收拢。第二天是星期天,赵主任与奇思都休息,没有接到加班通知。星期天下午,王院长突然又去了新校,一进大办公室,看到昨天的茶杯还散在桌上。秀萍主任一边收拾,一边对院长抱怨:“这个奇思很懒散,就这点事都做不好!”她根本没考虑,昨天星期六,今天星期日。
  奇思进校快半年了,一直没有接到正式办理调动手续的通知,每次去财务科领工资都会遭到叶科长的白眼。高朋这天斗胆往人事科打电话询问此事。人事科回答:奇思的调动,要等王院长的意见。事后,人事科一位主管科员,好心地告诉高朋:“让你爱人‘调整’一下自己,王院长说她工作比较懒散,暂缓调动。”奇思晕了,自己不是一直兢兢业业在干着活吗?王院长不是一直对自己嘘寒问暖的吗?
  “暂缓调动”,到底是院长的意见还是秀萍主任的意见呢?
  一栋新的教工宿舍竣工了。新调进学院的教师们,都翘首以待。等着分配房子的人都快把王院长办公室的门槛踏破了。担任中层的女领导们,更是志在必得。高朋一家住处狭窄,书又特多,也想稍微增加点面积,便打算无论如何要去向王院长陈述一番。
  王院长这些天平添了许多白发。院领导班子成员都想以小换大,以旧换新,如不挤进这一批,现在的“优势”,就可能转变为以后的“劣势”,过了这个村,就没有那个店了。
  几经商议,分房方案出来了,原则上是按行政职务的级别分。校领导班子成员按排名顺序,先定大房,定好的楼层;次之每个部门的一把手轮。部门没有正职的,就考虑主持工作的副职。当然,离休干部也得关照。只是教学部门,必须是正教授,个别资历特老、校龄特长的副教授,才有希望。一般的副教授、讲师、助教,大抵没门。运气好、有关系的,也须等待领导换房后退出的原住房。
  这样,有官衔的,带“长”字号的,自然欢呼雀跃。那一小批各类“长”字号的女同志,更是欣喜万分。她们都被“一网打尽”,内心都认为自己在院长心目里有着地位,有着分量!那些年,学院正教授寥若晨星,年过半百的副教授根本难以“沾上边”。个别自己本没条件问津新房,而今却唾手而得的中年讲师们,开始对自己老婆刮目相看,“还是您厉害……”于是态度来了个180度的大转弯,变得服服帖帖。有的甚至主动跑到商场给老婆买了高级化妆品。“美女”们惊叹道:还是王院长智谋高深啊!运筹帷幄之中,决胜方寸之地。先定出泰山压顶的方案,再实行切实稳妥的操作。分房前群情激愤、风起云涌,结局却风平浪静、各得其所,多么大的转折啊!王院长真“神了”!
  高朋坐不住了,跑去找王院长。“老高啊,这次房子的确没有余地了,方案是班子集体定的……”院长话锋一转,“这样吧,先把你爱人调动的正式手续解决,房子的事以后有机会再考虑。”
  “谢谢院长!”
  “别客气,以后有什么困难尽管找我。”
  院长是位搞平衡的大师,不服怎么行呢?
  叶小聪们高高兴兴地忙着装修。这天,她走在校道 [ 1 ] [ 2 ] [ 3 ] [ 5 ] [ 6 ] 上想,怎么好几天没见到王院长了?他出差了吗?说曹操,曹操就到。王院长迎面走过来。
  “小聪,现在家庭怎么样,不吵了吧?你家刘老师脾气急躁,你就耐心点嘛。”
  “院长,分到新房,我真不知怎么感谢您,幸亏您的鼎力帮助啊。”叶小聪脉脉含情地望着院长。王院长迎着叶科长放电的眼神。
  “刘老师才是讲师吧?评副教授可要有研究生学历喽。”
  “是啊,是啊。小刘这不正找机会去进修吗?”
  王院长还想开导点什么,远处小李司机在喊院长上车。他摆摆手走了。
  两个月后,叶小聪的老公刘老师得到一个到北京大学去进修的指标,据说是学院特批的。
  叶小聪新分的房,装修得简洁温馨,一切安顿好后,已近暑假。叶小聪建议老公北上进修前,先回老家去探望父母,开学后直接由老家去北大。
  刘老师这些天来也一直心存感激。他感谢领导给了这次机会,感谢老婆为家里和自己所做的一切。启程前,他特地给王院长打了电话,千恩万谢,拜托院长在工作、生活上多多关照指点叶小聪。然后高高兴兴地启程了。
  叶科长主动打了个电话给王院长:“来看看我家的新房吧。”
  “最近太忙,过几天吧。孩子怎样,上初三了吧?”
  “是啊,每晚都要去晚修。明年要考高中了。”
  心有灵犀。那天晚上下着雨,叶小聪家的门铃响了。叶科长猜到了来客是谁。
  王院长进门笑着说:“参观参观。”他环视了一周,窗帘是那种厚厚的淡粉色仿麻布料,里面还有一层带小树叶的窗纱。淡黄色的壁灯,光线幽暗。小聪穿着一袭丝绸睡裙,在蒙蒙胧胧的灯光映衬下,显得妩媚多姿。她拿了块透着玉兰花香味的毛巾,给院长擦去脸上的雨水,情不自禁地把脸贴在院长的背上,推着他进了卧室。两条光洁的手臂,缠上了他的脖子,踮着脚尖,将火热的双唇,贴上院长的额头。不知不觉间,院长的衣扣被解去,皮带被松开……小聪由上而下一路亲吻,她要让院长慢慢地享受。接近最敏感的区域时,院长实在饥渴难耐,一阵轻微的触电,美妙极了,仿佛灵魂出壳,飘飘欲仙,这次真到了此乐何极的境界,神仙能如此吗?
  小聪似乎没有尽兴,仍然贴住院长。王院长捧起小聪的脸,补课似的吻着说:“对不起,下次,下次。”敏捷地整顿好衣裳,稳步走出门去。
  上楼梯遇到正下楼的张教授。王院长打招呼:“正想去找你聊聊。”张教授说:“您那样忙,还串门看望老师们……”说着,两人一起往楼上走去。
  申报职称的外语考试,即将进行。
  王院长这次报正高。公外部一位女老师因家庭纠纷,自己搬到学院,哭哭啼啼找王院长。王院长指示后勤部门,在校园内安排一个单间给她住。这些天,王院长一有空就登门请她辅导。院长当年没有学过几天外语,连字母多少都搞不大清楚了,如今又日理万机,哪有时间复习呀!
  昌兴市申报专业技术职称的外语考试,考场就设在学院。试卷先到人事科封存,考试时在现场当众拆封。
  王院长辛辛苦苦为学院操劳不辍,举校共知。人事科长更是看在眼里,疼在心上,早就想找个机会帮院长一把。都是有心人,知恩图报嘛。
  考试成绩公布了。王院长考得非常好。连那些整天背单词背得晕头转向的研究生们都自愧不如。
  暑假到了。王院长要赴美考察。秀萍主任为他准备着一切。一些平时受过院长恩惠的人,不时过来“问候”一番,借此表达一下“人之常情”,国外开销大,穷家富路。后勤处长更为殷勤。平时王院长可没少关照他。他是个有心人。秀萍当然不甘示弱。她远比那些美女聪明。这一些动作都富有个性特色,都是单独行动。老师们则直到院长回国,才知道他曾经的美国之行。
  在美国,他去看望了周瑾的老公吴老师,顺便捎去周瑾思念丈夫的深情,也带回了吴老师的回应与温情。夫妇俩都十分感谢院长的悉心关怀。周瑾看院长的眼神越来越缠绵了。吴老师也越来越崇敬院长,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皆大欢喜。

  六

  新校的建设已初具规模。
  具有现代气息的校门,正在建设中。宽敞的水泥路,通向一座十六层的建筑,这是行政楼。门前以及校路两旁正在绿化。行政楼后面,修了一个蝶型的人工湖。湖上架一座白石桥,站在桥上左顾右盼,湖水荡漾,恰似蝴蝶那两扇美丽的翅膀在飞舞。周边铺了一圈鹅卵石,联通左右蝶翅的两座辅桥。辅桥从两侧指向蝶翅中央的“方正亭”。湖边满是杨柳,柳枝垂入水中,微风过处,层层绿波,圈圈涟漪。
  走过小桥,穿越竹林,便是一座四合院似的七层环型建筑。这是新校教学楼。楼前各色玫瑰活泼泼地红、黄、粉、白地怒放着。玫瑰丛中是尊雕塑。一位神采飞扬的男同学,仰头张臂,似乎要向蓝天飞去,这是朝气蓬勃的青年的象征。
  每座建筑,每个景点,都树碑勒铭。捐助者的姓名、单位、业绩,简明扼要。这一点,王院长讲诚信,做得很到位。
  上级领导,对王院长的工作给予了肯定。捐助单位和个人看到自己助学的杰作得以传播,也很感自豪。
  又陆续地往新校搬迁了几个教学系。周边的兄弟院校正在大张旗鼓地搞“升本”,形势所迫。学院的“升本”。也提上了议事日程。
  王院长牵头,召开了全校动员大会。各系、各部门都迅速行动起来。全校上下士气高涨。连保安站在大门口,胸脯都挺得比平时精神抖擞。
  硬件在迅速改善、提升,软件也要跟上。秀萍早就成竹在胸。她给院长出主意:校友们的赞助款,一部分交由财务单独立账,一部分则留在校办。这样,公关哪,接待客人哪,节假日的特殊支出哪,用起来方便。财务走大账,有法规、制度约束,人多嘴杂,容易引起麻烦。小金库机动灵活,操控自如。王院长觉得有道理,一切交给秀萍去处理吧。这种具体琐事,院长不便抛头露面。秀萍拿了院长的“尚方宝剑”,财务自然一路绿灯……
  “升本”工作紧锣密鼓。王院长带着秀萍市里,省里,教育部,马不停蹄地奔波。又在全校发动教职员工广泛寻找社会关系,搜索人缘人脉。总算有了些眉目。王院长处处以升本大局为重,行为方面的枝蔓,就不值一提啦。
  那段时间,“升本”工作压倒一切。校内个人的交往得服从这个大局。几位平时精明强干的中层女领导有些感到“英雄无用武之地”,秀萍自然占了上风。秀萍才不跟你们一般见识呢。争风吃醋?“岂不是降低了我的人格?”再说自己的哥哥正在承包校内大量土建工程,和气才能生财嘛。
  轰轰烈烈的“专升本”,终于圆满结束了。
  随着学院的升格,各路“诸侯”都得到了升迁。广大教师们仍是按部就班地备课、上课。
  艺术系来了位热情活泼的女教师张琳,火辣辣的,无拘无束,风情万种。三十七八岁,单身,丰满结实得像吉普赛女郎。据说是省上某部门一位领导(王院长的至交好友)介绍来的,云南人。在国外待过几年,刚刚回国,搞舞蹈,也擅长艺术体育教学。院长如获至宝,亲自为她接风洗尘,为她安置一切。享受特殊待遇,即刻分到住房,后勤又负责为之装修,买了家具,装了电话,一应俱全。甚至连购买液化汽、电蚊香等日常家用 [ 1 ] [ 2 ] [ 3 ] [ 4 ] [ 6 ] 物品,王院长都亲自过问。说得上是无微不至的了。
  王院长爱“才”心切,惜“才”如命,工作重心为“才”倾斜。那些天,学院的云南籍老师可借了张琳的光,时不时被院长请去陪这位“吉普赛女郎”吃饭,带着她去参加各种场合的宴会,不时地惊动企业界的朋友来“帮衬”。有人亲眼目睹,往往王院长刚把张琳送到家门口,车还未调头离去,就见张琳又上了早就等候在那里的另一辆豪车。王院长和他的朋友都乐于与大大方方的张琳交谊。至于交往的方式,各有各的高招妙策,属于个人隐私,大家从不互相打听。看到院长一改以往的谨慎矜持,变得神采飞扬。谈吐也诙谐风趣了,甚至偶然也带点“色”。司机小李私下跟一帮开车的同行说趣:“我还以为他‘春风不度玉门关’呢,原来也是‘满园春色关不住’啊。”不久后,张琳突然消失,离开昌兴学院,犹如人间蒸发,无影无踪。谁也不知道她的确切去处,据说又到“国外”深造去了。
  艺术系另一位教舞蹈的伊老师参加全省舞蹈汇演,与外校的一位同行相遇,彼此早就熟识,几两酒后神聊,不知怎么聊到了“吉普赛女郎”张琳,那位老师一拍大腿说,“她曾经与我好过,真正的海派,需求强烈。还说过怎样与你们那位王院长做爱,王院长本钱不足,不到两分钟就完事,一点意思都没有……你们院长多大年龄?”伊老师倒吸几口冷气,才回过神来,原来如此……

  七

  王院长苦心孤诣地搞平衡,但有不少群众对他的“平衡”渐渐不满意了。俗话说“纸包不住火”,他们似乎洞悉了些什么,于是向上级领导反应王院长的一些“情况”。
  群众反映的问题很多,主要是财务方面的,有具体的材料。例如,企业捐款的数额、使用都是“暗箱操作”;领导用款公私不分,假公济私等等。用人问题上,教师们的反映也很强烈,诸如任人唯亲,“重女轻男”等。分房政策是百分之百的“官本位”。“专家津贴”,则绝对是“长官意志”,说你是“专家”,就是“专家”;说不是,就不是。还有一条,院主要领导的生活作风问题。对于其他领导,或多或少,隐隐约约也有些许“反映”,但与王院长相比,却如同“小巫之见大巫”,特别那位“吉普赛女郎”的特殊优厚待遇尽人皆知,一时间,校内对王思文院长的舆论汹汹然。这大概也是“物极必反”罢。
  上级很慎重。对于群众的反映当然不能置之不理,但有些情况须与本人沟通核实。沟通之前,王院长已略知一二,凭院长在院内的“威信”,不用串通,自然有人来卫护。况且,这些意见都是通过院有关部门征求群众意见,汇集起来转呈上级的,当然没有不透风的墙。
  当王院长坐在上级派来的同志面前时,刚刚从新校的施工现场回来。他一脸的疲惫,一脸的忠忱。他给上级领导的代表和自己倒了杯水,诚恳地表示:“您看,大家提意见,说明大家心里还有我,爱护我。关于捐款的问题,财务有账,捐赠人手中都有票据。分房那是班子集体研究的,前几次,政策倾向教学那一块,行政有意见,这次想平衡一下。专家津贴都是根据人事处提供的名单。至于那位女老师张琳,这是我的疏忽,以为她是省上部门领导介绍来的,是人才,人才就要爱护,待遇给高了些,结果造成了不良影响。我愿意接受领导给我的批评处分。”
  领导的代表又委婉地暗示,除了“张琳”,是否还与其他女同志有染。院长摘下眼镜,拿过纸巾擦了擦镜片,难为情地回答:“唉,我哪还有这份闲心啊!这些年新校的建设,把我搞苦了,您不知道,真是苦不堪言哪!每走一步,都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不瞒您说,我早就什么欲望都没有了……”
  王院长一番话说得那位同志眼圈红了。他对这位低着头、鬓边已见白发的院长生出几分同情来,拿过纸巾递给王院长。
  三个月过去,王院长安然无恙。不过,这会,人们感觉他不再像以前那样纵横捭阖,潇洒自如了。
  铁打的衙门,流水的官。
  昌兴学院“升本”后,班子面临换届,酝酿了近一年。有关领导来校宣布新的领导班子。除王院长留任,前任班子其他成员都到(过)了任职年限,全都退下去了。新班子的领导成员基本都是省上派下来的。
  新班子上任,筹措中层干部的换届。大家对新一届班子寄予厚望。按照上级文件精神,遵循广泛酝酿,公布岗位及任职条件,民主推荐(含自荐),群众评议(含听取离退休老领导老同志意见),公开考核,班子讨论、审定,公示,下达任职通知等程序进行。学院文件广泛张贴,广播宣传,各单位都作了传达。
  王院长和原任的某些中层干部,开始对此没有重视,都以为这次会和以前一样“走过场”,只要王院长首先发言,便能一锤定音。
  新班子的其他领导认为,中层干部必须具备较高综合素质和坚实的业务能力,学院的各项工作主要靠他们去落实。于是按着新的思路改革前行。王院长原来的搭档都退下去了,“一锤定音”受到了挑战。有些岗位人选,他也表示了自己的意见,但往往得不到响应。他立即顺势下坡,少数服从多数。这是他一贯的风格,决不固执己见。
  这样,校办、财务、审计等要害部门,都换了从系里上来的、具有副高以上职称的专业人员担任主官,原任的中层干部或做副职,或换岗位,大局稳定。
  交接工作开始,其他部门顺理成章,只有财务科原科长叶小聪和院办原主任秀萍,迟迟不肯办理。新上任的正职,耐心地等待着,以为原任只是闹点情绪,等一段时间,她们自然会顺过气来。
  新任财务处长洪广娅,是位有博士学位的财会专家,刚到财务处履新,就发现很多破绽:
  譬如,财务处存在银行的公款其所得利息被叶小聪一伙内部分了,还划出一部分,给有关学院领导(表格上列名清清楚楚,但无本人签名);
  再如,私设小金库,出账的凭据大都是白条,“专升本活动经费××万。经手,秀萍。主管财务领导签名。”“节日慰问金”,购买“纪念品”、“赠品”等白条……
  又如,从财政局领来的专用于开具给予外来赞助、捐赠的票据,遗失了一大截,这些空白票据流到哪里去了?
  这些情况,新任洪处长及时向校领导班子做了汇报。领导们议决:一查到底。
  王院长在会上作了解释:利息“内分”的事,是在一次全省高校财务会议上,某位“领导”讲话同意的:小金库是学院“专升本”时,为了学院的前途,到处托人找关系,用于交际而设的,适应“潜规则”实属无奈:赞助款发票是秀萍经手的,遗失之事,“我一概不知。”王院长表示:他没拿过学院一分钱,可以查。尽管如此,“作为主要领导还是要检讨,没把好关”。他诚恳“承认”自己只是“把关不严”的问题。
  经过查核,学院新班子议决:一是原财务科内部私分的利息,全部退还:二是原院办主任截留的赞助款一百多万,用于炒股全部追缴;三是对于原院办原财务科的主要负责人,给以党纪政纪处分。
  王院长这些天心神不宁。秀萍、叶小聪不断地给他施加“影响”,希望他能挺身而出替她们“挡一下”,减轻她们的负担。
  王院长心里有底,好汉怎能吃眼前亏呢?无关紧要的话,他可以讲一下:涉及原则,就绝不“靠近”半步!反正钱,他没经手;名也没签。至于与她们的“感情”,那都是她们心甘情愿、主动进攻的,况且又没有现场证据。高朋只是看见一个“镜头”,无伤大雅,老夫子绝不会到处散播。任凭风浪起,稳坐钓鱼船。没有什么辫子给抓住,他很放心。只是面子上有点难堪,那也无所谓。忍,再忍一番。人生,不就是在张扬与忍受的交替中度过的吗?
  这次王院长没有料准。学院内的群众,特别是教师反对他的呼声此伏彼起,市里、省上不断接到投诉王思文的信件,有的情节竟上了网,实在有碍观瞻。上级为了面对舆情,也为了保护他,把他调走了。
  王院长觉得很委屈。新校的建设,“专升本”,学院的一切,他付出了多少心血啊,到头来却是这个结果。他跟领导诉苦,跟同事喊冤,在教职工大会上痛哭流涕。最后还是服从组织决定,走了。
  王院长走了,新院长来了。一切按部就班地往前走。昌兴学院的教职员有时也议论前院长王思文。这个说曾亲眼看到过王院长跟某位女科长亲密得了不得,有天中午在招待所某室亲嘴;那个讲他是如何才通过王院长调进来的。这个说王院长曾许诺他××位子,却根本没有兑现;那个又说他曾给过王院长什么好处,才勉强给他分了房子。老夫子高朋倒没叨咕什么,但王院长承诺的撰稿劳务报酬,肯定是随王院长一去而彻底完结了。
  唉,王院长到底是个什么人,德性怎样,就让他随风而去吧。再过十几年,昌兴学院经过吐故纳新,新一批教职员工就肯定不大清楚王思文是谁,他又做过些什么事了,到那时,就无须再去麻烦“历史”老人了罢。――别了,王院长! [ 1 ] [ 2 ] [ 3 ] [ 4 ] [ 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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