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姚浦有多远】 星星离我们有多远

  候车室里,阴暗、潮湿、闷热。   候车室外,同样的盐潮卤辣,似乎还有雾状的细雨。   这样的鬼天气,没有人能高兴得起来。   刘金的心情更是糟糕透了。先是多年的女友离他而去,临别之际,还留下恶毒的咒语,说刘金事业上的失败,不光是他做人的质量差,就连名字,也听起来腻歪,流金,听听,你家能有多少金钱吃得住败坏啊?流经,嘁,你又不是女人,呸,死去吧你,拜拜啦!
  在刘金的经历中,还从来没有人拿他名字说事,有许多人甚至认为他的名字吉祥,留金,留得住金钱啊。可叫女友这么一解读,似乎最近霉运不断,都和名字有关。而更为倒霉的是,上午,他的皇冠刹车失灵,一头撞到海滨大道的护栏上,幸亏护栏高大结实,不然他连人带车就飞到海里喂虾婆了。
  车子在修理厂大修了,他也该回家休息两天了――明天就是周六,趁着双休日,回到姚浦的父母身边,一来看看父母,享受一下母亲烧的美食,二来,赶赶海,吹吹海风,好好调整一下心情。
  这是刘金十年来第一次选择坐公交车回家。是啊,他好久没有在这样的候车室候车了,尽管潮闷,尽管气味混杂难闻,但他享受的正是这样的无拘无束和自由自在,仿佛重新回到了人间。
  刘金的车票是下午两点整,离开车还有一个小时,时间还早了。刘金一边用报纸扇风,一边注视着对面的女孩。这个女孩也没有什么特别的,长相平常。但平常女孩总有优越的一面。这个女孩虽然两颊散落着许多细小的雀斑,但皮肤还不错,油滋滋的细腻,看上去,身材也极其优美,和刚刚离他而去的女友不差上下。刘金便注意地看她,观察她的一举一动。凭刘金多年的阅人经验,感觉她是一个安静的女孩,坐姿也很文雅,眼神更是纯净,年龄也就二十五六岁吧,很平和很清淡的样子,心里就不免地升起一股温情。刘金是个理性多于感性的人,觉得有这样的念想,可能是与自己刚刚失恋有关吧。失恋的人都是脆弱的。他不记得这是哪位哲人说过的话,此时用在他身上再合适不过了。
  刘金身体被人挤了一下,抬头一看,有人紧挨着他坐下了。这是一个微胖的年轻人,一件劣质的T恤,一条肮脏的牛仔裤,头发乱蓬蓬的,像一堆章鱼须。刘金想躲他一下,可刘金的另一边是一位上年纪的海岛老大妈,身上一股臭鱼烂虾的味道。刘金就把身体往后一靠,心想,随他去吧,反正一会儿就上车了。可他这一靠,似乎惊起了粪坑的苍蝇,嗡的一声,散开来的,不光是苍蝇,更是一股扑鼻的恶臭味。刘金斜一眼身边的男孩,伸手掩住了嘴和鼻子。但是,刘金再怎么能忍,也有让他受不了的时候。刘金想起身离开,找一个僻静的地方。刘金放眼一望,整个候车室像个大蒸笼,一个一个挨着的人,就像坛子里的腌咸鱼,或者像拥挤的发面大馒头。算了吧,哪里也不去了,再说,对面咫尺之地,还有雀斑女孩,这可是一道美丽的风景啊。
  雀斑女孩浑然不觉候车室里的气味有多么恶劣,多么难闻,居然掏出手机在玩,她是在玩游戏呢,还是在发短信?也或是手机上网吧。刘金悄悄注视着她,心情渐渐地平和起来,觉得生活还不至于这么糟糕,甚至,还有一些希望――假如,刘金想,她要是和他同乘一辆车,就有一个多小时的乘车时间可以近距离看到她了,那或许是一件美好的事情,至少在今天。刘金想跟她搭讪,随便说点什么都行,该死的天气啊,即将到来的台风啊,或者,出行的目的地啊。但是,刘金不想这么冒失,觉得时机不是时候,会吓着人家的。
  喂。
  胖男孩伸着头,冲对面的女孩说。
  刘金感觉到耳边的胖男孩屁股欠了欠,还滑动一下,酸臭的粪味再一次泛滥起来。刘金屏住一口气,慢慢呼出来,觉得这个男孩像他身上的恶臭一样可恶,就这种德性还想勾引人家女孩。
  雀斑女孩果然头也没抬地继续玩手机。
  胖男孩变本加厉地把头又往前伸伸,伸手在女孩的膝盖上碰一下。女孩的膝盖本能地一收,惊诧地看着他,说,干嘛?
  问你呢,往姚浦的车是不是晚点啦?
  不知道。女孩的脸红了,鼻子两边的雀斑明显起来,她把头埋低了下来,继续玩手机。
  胖男孩自找没趣,把身子又收回到座椅上。他这一收,更重地碰擦了刘金一下,刘金更加厌恶他了,感觉到身上有了明显的划痕。人渣!刘金恨恨地想,居然会跟他同车,他怎么配去姚浦?姚浦的风光是那么美丽,只有雀斑女孩才配得上去姚浦。但是,从刚才他们一问一答中,女孩似乎不是去姚浦,否则,怎么会说不知道呢?且慢,雀斑女孩说的不知道,可能是针对是否晚点的,或者仅仅是为了敷衍他。
  终于检票上车了。
  真幸运,雀斑女孩就是上姚浦的,她背着双挎肩小包,在他前边上了车。刘金找到自己的座位,更感到幸运的是,他就坐在女孩的身后,女孩的长发就在他面前,他的呼吸都能让女孩的长发飘起来。刘金心里涌起一阵久违的甜蜜。然而,这样的愉悦心情,不到一分钟就被另一种坏情绪取代了――胖男孩居然紧挨着女孩坐下了,真是堵心啊,他们的座位号会是相连的吗?还是胖男孩自作多情?刘金真希望再过来一个人,请胖男孩离开,让他滚到他应该坐的座位上。
  刘金盼望的事情没有发生。车子行驶在通往姚浦的沿海公路上,右边是绵延的云台山,左边是浩瀚的大海,中巴车速度很慢地沿着山势蛇形行驶,每次在车体剧烈摇摆的时候,刘金都看到胖男孩无耻地碰在女孩的膀臂上。女孩紧缩着身子挨在窗口,似乎是在躲避他无休止的骚扰。刘金很生气,不,简直是愤怒了,他见过无耻的人,没见过这么无耻的。但是,他又能怎么样呢?既不能保护女孩,对胖男孩又无法制止。他只期望雀斑女孩呵斥胖男孩甚至大骂对方流氓,这样,他就可以见义勇为把胖男孩狠揍一顿了,然后,再一脚把他踢下车去。
  中巴车驶进了云台山隧道。云台山隧道号称中国最长的公路隧道,有二十公里长,双向两车道。
  隧道里一片漆黑,偶尔对面来一辆车,亮光也只是在车内一闪而逝。
  刘金更为雀斑女孩捏一把汗了,觉得在这样漆黑的隧道里,胖男孩要是对女孩不轨,在她腿上摸一把,或做出更出格的举动,女孩因为羞涩,也是不敢乱喊乱叫而会选择忍气吞声受其污辱的。而且隧道这么长,车速又开不起来,要走二十几分钟啊。刘金不禁担忧起来,觉得要为女孩做点什么,对,保护她,决不能让胖男孩欺负她。
  前边没有车灯过来,车内长时间处在黑暗中,有一些莫名其妙的声音,仿佛中,感觉到胖男孩正朝雀斑女孩靠过去,并且伸出了罪恶的魔手。刘金本能地觉得,他要阻止胖男孩,他要斩断那只黑手,他的黑手是那么臭,那么下流……刘金下意识地伸出手,试图护住女孩。刘金的手碰到了一条胳膊,一条光滑的、清凉的胳膊。与此同时,那条胳膊颤抖了一下,刘金立即明白,他摸到女孩的胳膊了。“啪”,像是巴掌扇在脸上。刘金迅速地抽回手。正巧对面开来一辆车,借着车灯的亮光,刘金看到,胖男孩捂住脸,正惊愕地看着雀斑女孩。也许那只是一瞬间吧,车内又恢复了黑暗。女孩声音很低地说,流氓!
  刘金马上明白了,雀斑女孩以为是胖男孩摸了她的胳膊。哈,真是再好不过了,没想到弄拙成巧,让胖男孩承担了“流氓”的恶名,而且还挨了一巴掌,活该。刘金心里解恨般地得意起来,觉得胖男孩不敢造次了。事实也正是这样,在断断续续的车灯映照下,胖男孩有意靠外侧坐着,而雀斑女孩也很自然而放松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了。
  三十分钟后,中巴客车终于驶出了隧道。
  在穿过一大片一望无际的盐田后,车就停靠到一个叫板跳的小镇上。车内虽然有空调,但许多人还是乐意下车去活动一下腿脚,尽管外面潮湿闷热、细雨霏霏。
  在路边小摊上,胖男孩买一瓶汽水。
  雀斑女孩也走过去,买一个冰淇淋。
  正在抽烟的刘金突然看到女孩笑一下,虽然是微微的、淡淡的,但她笑了。让刘金感到惊异的是,雀斑女孩是冲胖男孩笑的。胖男孩显然对客车上那一巴掌还记忆犹新,不相信女孩会冲他笑,他扭回头,看到了抽烟的刘金。
  刘金表情肃穆、目光严峻地看着胖男孩。
  哎,你去姚浦吗?雀斑女孩朝胖男孩挪了一步,也许只有半步,脸上挂着一种歉意的笑,对,是歉意,难道是对那一巴掌的歉意?雀斑女孩把冰淇淋咬在嘴里,等着胖男孩说话。
  胖男孩受宠若惊地说,啊……对,我是去姚浦,你呢?
  前面,我到前面下。女孩的声音非常柔软。
  新滩?
  女孩点点头。
  中巴车驾驶员大声吆喝乘客上车。刘金在踏上车门的时候,忍不住又回头看一眼胖男孩和雀斑女孩,还好,他们没有进一步的交流。
  中巴客车继续行驶在盐田中间的水泥路上,前边隐约可见的村镇,就是新滩了,新滩,是新滩盐场场部所在地,也是著名的精盐生产基地,雀斑女孩很可能是新滩某制盐企业的白领。刘金想,他和新滩不少的老板有业务上的联系,说不定不久之后,会在新滩的某个宴会上见到雀斑女孩的,那时候,就是邂逅了,就可以惊喜一下,有话可谈了。
  你就要下车了――前边就是新滩。胖男孩说,明显是没话找话。
  对,不过姚浦也快了,下一站就是,雀斑女孩的声音里,透着快乐,甚至是欢喜。
  我新滩有同学,正巧也想去玩玩。胖男孩说。
  是吗?那太好了,一起下车啊?
  说话间,车子停下了。新滩到了。
  刘金看到,胖男孩在前,雀斑女孩随后,走下了中巴客车。刘金的心里怅然若失又五味杂陈,他不自觉地回头望去,看到两张年轻的绽放的笑脸,在细雨中是那么的美丽。
  刘金突然觉得,通往姚浦的路是如此的漫长,姚浦的美丽风光又是那么的不值一提,如果不是父母住在那地方,他也会立即下车,返回市区的。如果可能,他会给女友打个电话,检讨他的过错,然后和以往的每个周末一样,在女友处一起烧饭吃。
  刘金感觉口袋里的手机在震动,拿出来一看,有两条未读短信。刘金先看最新的一条,是女友的,或者说,是前女友的,短信说,你在哪里啊?怎么不回我信息?刘金又看另一条:衬衫我帮你洗好了,你是来取,还是我送给你?刘金把这条信息又看一遍,觉得这是一条和好的信息。女人是怎么回事啊?刘金望着窗外的阴雨,心里却是一片阳光了。
  责任编辑:段玉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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