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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点击敏感区   前几个月,家松还算可以,业余推销任务都给弄到位了,划出来挂钩的工资也顺理成章地如数拿回了。这月可有了问题,只剩下两个日限,准确说只有两日的边角料了,还差一大截。亲戚朋友的潜力都挖得差不多了。陌生家庭也拜访了不少。虽说那不失为一条路子,但概率太低,如同在鱼虾稀少的河里撒网,大多要落空。只剩这点儿时间,除非像孙悟空―样能把自己克隆出一群来才管用。于是晚饭后他没再出门,只是将一本折腾出老茧来的通讯录再捧出来不无尴尬地翻来翻去,偶尔打一个无关紧要的电活。仿佛将干巴巴的油渣又倒进锅里炒来炒去,企图再摁出几滴油珠来。这与其说是一分希望作十分努力,不如说在做做样子给老婆瞧,免得怪他态度不行,过早地放弃。
  杏枝已看出家松感到无望了,只是应付。不过她不想嗔怪,毕竟该做的几乎都做了。也亏他,向来爱面子的,今年却挨家挨户地推销,不像有的人,宁可赔点工资也不愿求人。还有啥说的呢?然而,却又不忍那百多块钱泡汤。她若有所思地瞅了瞅家松,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踌躇一会,终还是忍不住道,噢,真的,你有法子啊。家松说我有啥法子?杏枝脸盘上跳了一个微笑。你想想看。
  家松眨巴着眼,迷糊糊的。不过,杏枝刚才一笑含了一缕似曾相识的气息,教他一下子触摸到了某些记忆。这是给笼子我钻。不能上当。遂兀自显得迷惑不解。
  还没想起来噢笨蛋?……也难怪,越近越容易疏忽,眼就往往看不见鼻子……总该清楚了罢。又是一笑,极短的一瞬,像一道闪电。但这足以加大家松的警觉。
  杏枝这次可变了花样,打哑谜来了。而且说的还是实在事,还真有点迷惑人哩。一旦我按他的意思说出来,她肯定会立即就指责我想歪了,心里只有小玲,想借机重修旧好。甚至又可能引出一些莫须有的问题。那局面又难得收拾……她的话活得很,拿一个可以试试的法子来并非难事……在家松看来,这绝对是非同小可的事儿。
  数年前某日,家松邂逅了初恋的女友小玲。久未见面,随意聊几句,居然挺轻松挺投机。家松在业余自修法律,而小玲已是一位律师,自然就有了更多的话题。之后,俩人便有了一段往来。家松深知妻子思想老套。向来反对交异性朋友,就连家松参加单位舞会她都不乐意,因而与小玲往来便慎之又慎,尽量避人耳目,只是偶尔夜里去公园林阴道上散散步或到江边沙滩上溜达溜达。虽然彼此重逢难免不在内心荡起点怀旧和兴奋的浪漫涟漪,但贯穿始终的主脉却是相当理智的,都挺有默契地保持一定的情感距离和身体距离,自觉定位于一种朋友关系,与柏拉图式的精神恋爱或时下那些形而下的情人现象均毫不搭界,几乎没任何出格和前卫的举止。仅仅有次在路过一处当年俩人常相约的位置时,小玲触景生情,不禁一时失态,偎依到家松胸前,家松抚了抚她头发,随即将她缓缓推开。她很快回到了理智。然而,这个偶然的特殊细节不知被谁给隐约撞见了,便来了个合理想象。后又经若干人添盐加醋地口头接力,硬是将事情编排得有胳膊有腿的。无异于生生将一只蚊子说成苍蝇、将苍蝇传为蜻蜓、最终演变成一只麻雀。接着又有好事者透风给杏枝,弄得杏枝满脸的问号和感叹号。而恰恰这节骨眼上,家松又一不小心,捅了自己的篓子。他在家里做饭,不经意地从兜里掏出张纸片。上头记了些待做的小事,其中有找小玲借“法律汇编”。事都办了,留着没用,弄得不好还惹麻烦(他从杏枝及周围人的神态中已感到有点不对劲),遂在煤气上点燃。可越怕鬼就越有鬼,这当口,杏枝恰好进来,见纸灰还在袅袅冒烟,便有点神经质地问,烧啥?随之下意识地弯腰去瞧。家松说一张废纸,同时竟神差鬼使地踏了一脚。这简直是蠢到极点的一脚。确实,心虚到连灰烬上的字痕都耽心瞧见,足以证明有见不得人的事,而且给杏枝提供了巨大的联想空间,任她怎么推测似乎也不为过分。无异于将仅仅装有1块钱的保险柜打开一点缝隙便将那张钱显露出来,教人觉得里头有10万8万。家松后悔不迭。真是黄泥巴掉进裤档,不是屎也成屎了,任怎么解释也无济于事。杏枝原本就一肚子怨气没由头发泄,这下可成了导火索。接下来,便吵吵闹闹,哭哭啼啼……尽管杏枝是个醋坛子,可家松还是挺在乎她,甚至可以说挺爱她而且爱她已成习惯。他为无意伤害了妻子而自责。又有谁是完人呢?在“鱼和熊掌”似的选择面前,他果断的作出了决定,断绝了与小玲任何来往。
  打那以后,家松轻意不敢提小玲半个字。就连与小玲沾点边的事儿抑或虽不沾边却可以由此联想到小玲的事儿,家松都像遇着地雷一样尽量绕开,从不提及。倒是杏枝偶尔高兴时会以闲聊的口吻冒出一两句与小玲相关的话语来。譬如,今日见到你的老相好呐;咦,小玲还真有点像这位演员呢……说毕,总要不经意地将右眼角一耸,露出一道很短的无声的浅笑。笑里的妒忌、怀疑、怨恼和揶揄搅和一块,呈现一种神秘色彩。然而,家松凭直觉捕捉到了那份对他的疑心,便仿佛童话里的小孩看到了装扮老太婆的狐狸露出了尾巴,意识到杏枝是在对他进行试探和检测。因之,便不接她的话茬,不走她的话路,并提防脸上出现兴奋快活的调子,只是嗯嗯噢噢地支吾几声,仿佛一个百万富翁听到白菜每斤上涨一毛的消息,提不起丝毫的关注和兴趣。
  这种检测虽没查出啥名堂,可杏枝总会放心些,且歪打正着地像给家松注射了疫苗,教他每每获得一种警示。渐渐,家松连一些女同志面前也不多说一句闲话了,甚至还疏远了一些男友,因为聚会时往往就有女的在场。不过,在家松的印象中,杏枝已有年把多没使这一招了。
  惟其如此,这会任杏枝怎的提示,家松仍傻乎乎地佯装不知。
  杏枝见状,只落不情愿似地开口,喏,你可以去找小玲啊。
  打内心说,只要杏枝说的是真话,家松巴不得。小玲兼任了一私企法律顾问,那家企业恰好用得着家松推销的产品。有人就走了这路子。他想,只要小玲帮忙打个招呼,应该能解决点问题。再说,她交际广,兴许还有其它办法。就算解决不了,也可以走动走动……前些时,他曾萌动过念头,想跟杏枝商量商量。如今是市场经济信息社会,竞争加剧、压力增大,要再这么封建下去,好多事就不好办。俗话说,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多个朋友多条路,都是有道理的……而且人还需要交流需要友情,现在是21世纪了,该换换脑筋了……然而,他只是想想而已,有时话到嘴边,出口时却成了其他字眼,连自己也搞不明白是咋回事。可目下杏枝主动提及,他又感到突兀,仿佛是未被围困的敌人而主动投降似,令他不可思议。为防止有诈,家松只是淡淡地说,那不好找了。好几年没打交道了,不好开口。
  杏枝鼓励道,人家对你一往情深,看―眼都是幸福的,几年没交道,更容易融洽些噢。
  家松感觉杏枝简直是在钓鱼。鱼不咬钩,便换上更香的食铒。然而,任怎么换在家松眼前总悬着一根要命的钓线,尽管钓线那么细、那么透明。他咂巴着嘴,显出挺不热心甚至为难的样子。就算找得上,我也怕风言风语。到时候你又要说无风不起浪,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我就是浑身是嘴也说不清。家松敛起嘴来。
  杏枝唉声叹气道,嗯,出鬼,以往你那么潇洒,没想到现在变得这么本份,给政策你都不晓得用了。什么事都是此一时彼一时、在什么山唱什么歌。这样行吧,只要将事情办成,不说风言风语我不怪你,就算真有点事,我也认,只要你不做得太过、弄得我在外面难做人就行了。
[ 2 ]   越说越离谱了。家松打断了他的话,索性将那层纸捅破,莫说了莫说了,戏就演到这儿止。老实说,今日任你怎么诱惑,我也不会上钩的。我真地一直没跟她联系了,你何苦费心劳神喽。
  嗨,见鬼!弄半日还以为我在试探他,笨蛋,我说的是真心话噢。以前我是有些老套,可现在下岗了,我们得过日子噢。你心里没数罢,每月最少得八、九佰开支,孩子又快上高中了,过几年还得上大学,要是你那点工资也要打折扣,你说么办?杏枝像开导小学生一般循循善诱。确实,杏枝下岗后,生活明显降了一档。看到隔壁邻居和一些亲戚熟人过得那么爽,置时髦的衣裳、美容、旅游什么的,她心里不是滋味,尤其想到自己长得比有的强,文化也比有的高,偏偏过得不及人家,心里特不平衡,还哪有心思吃那穷醋呢?当然这些只是闷在肚里,不会向家松和盘托出。
  家松惊愕地盯着杏枝,似乎她陡然成了一只甲壳虫。他万万没想到为了那点薪水,竟给他大开绿灯、大给优惠政策,几乎是百无禁忌。他猛然意识到杏枝近年变多了,以往为给他做出样子,以身作则,没一个男友不说,就连一些男同事想跟她攀谈几句,也总是不拘言笑地端着一张严肃的面孔,将别人的话堵住,再要么就借故走开。背地里被人称作“冷美人”。可现在,见人一脸笑,老远与人招呼,为我那点任务也主动去找人,这样倒是对的,但一下子跑到另一极端了咋行呢?
  家松烦躁起来。他点燃一枝烟,一边大口大口地吸,一边埋头闷沉沉地踱步。
  杏枝简直莫明其妙。按她想象,她的话正中家松下怀,家松会抑制不住满脸春风,甚至还可能情不自禁地搂住她亲吻,夸她好婆娘。然而,完全出乎意料。
  家松自言自语似地嘟噜,唔,太没名堂,太没名堂了……困难是困难了些,但并不是过不去啊,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啊……唔――家松长叹了一口气,微摇着头。
  哎,你什么意思噢?叫你去找路子难道错了?
  家松盯着杏枝道,你是怎么说的?!
  我怎么说了?
  哦,刚说的就忘了……真没想到你一下子变得这么随便了。家松扔了烟头,用脚板使劲地一磋,然后颓然地坐在沙发上,像要呕吐似地低着头,两手支着腮帮长叹短吁。过一阵,手指不由自主地伸进发丛隐隐地抓挠。仿佛碰到一件异常痛苦的事,淋漓尽致折射出对杏枝痛心疾首的失望。
  哎,你有意思罢!是叫你找人噢,你好像是我要去偷人一样。
  家松忽地抬起头,一顿一顿道,你对我过份随便,就等于对你过份随便。这跟有些事没啥区别……要是日子过不去,我半句不说……稍稍困难点就这样,真教人想不通!
  杏枝立时被镇住了,如同点了穴道。她的确持有这种心理。给家松松了绑,她也打算放开点,去会会一位曾追过她多年的老同学,这位现在混得不错,也许能帮她找点事做做。为此,已作了制造点无伤大雅故事的准备。她还考虑趁年纪不大,还有几份姿色,到深圳等城市去闯荡闯荡,挣些钱回,过点风光的日子。只要有机会,哪怕傍傍大款做做人家那种特殊秘书也无所谓。她甚至有时巴望家松与小玲有这么一手,到时候家松才可能放她出去。才可能对她一些的新做法心照不宣地认可。她不耽心家松变心,顶多只是花一点而已。可没想她啥都没做,仅仅出了个点子,便挨了当头一棒。
  家松咋变得恁本份?其实我管得并不紧呐。或许他当初与小玲真的没啥名堂,也难得,有这种男人也是种福份,虽说物质条件差些,可感情方面并不弱于人。杏枝想了想,感觉自己骨子里还是挺看重情感的,至少现在她无法想象失去家松的爱将怎样生活下去。在她看来,情是真正的家,是心的住所……他这人要说是最好说话的,可碰到一些原则问题,又最不好说话,还真有点“得理不饶人”。瞧他那劲头,僵下去,弄得不好把自己“休”掉,至少要在心里把自己“休”掉。那就算厮守在一起也没法过啊,就更不用说出去了。有些东西平平常常,平时不大在意,但决不是什么可以随随便便替代的。看来,有些事只能慢慢来。
  于是乎,杏枝来了个180°大转弯。她透出几份娇柔、略带嗲气地笑了一声。你噢,是只猪,我想开开玩笑试试你呢,你当真了,一点也不懂得幽默。不过我也放一万个心了,也相信你以前的话了。杏枝向来会转弯,每每与家松争执处于下风必须妥协或需要调整一下氛围时,她能在极短的时间内自圆其说,俨然像换了个人。而且这种突兀的变化在家松看来又十分贴切、没有痕迹,他几乎从未怀疑其真实性,只是觉得杏枝的性格富有张力,能在不同场合、因不同事情而转换角色(也有许多是实实在在的变化,并非刻意为之),拥有她简直像拥有几个女人。当然,偶尔也会稍有疑惑,但很快就被杏枝自己微妙的神态、或灵气十足的举止、或“脑筋急转弯”似的辩解所化解。然而,眼下则成了例外。杏枝完全把错了家松的脉,露出了真面孔后,立即又戴一副假面具来蒙哄,能信么?
  按家松脾性,恨不得一针见血地将谎言戳穿,毫不含糊地抢白一通。他无法容忍这种意识的堕落,尽管这种堕落在一些人眼里习以为常司空见惯甚至视为观念更新。可冷静一会,又觉得看得过于严重了。毕竟只是对我开绿灯。她以为我与小玲关系暧昧,多少带一点开前门的性质。近年把手头紧了,作为一般女人常有的虚荣心得不到满足。没几个存款,有时还得吃点老本,也难免不产生忧虑。公司销路不怎么好,人人得承担点推销,也让她不踏实。而且,杏枝说谎本身也说明她多少意识到了不对。再说自己本事也差了些……如此这般一想,脸色便和气了许多。便不忍将事情点破。这当口,又猛然意识到这是个绝好机会,舍得一只牛总不至于吝啬一只鸡罢。继而,他仿佛根本没听到杏枝那番表白,宽容而温馨地说,有些话我不说了,相信你心里有数……至于找小玲我还是去,但只作为朋友可以互惠互补,但有些东西是绝不能用于交换的,毕竟我们还过得去,毕竟我们还可以想其它法子……我打算把烟戒了,酒也少喝点,让你手头宽松点。我再发奋奔一奔,争取竟聘工资高一些的岗位……你莫担心,困难只是暂时的,一切我都心里有数。相信我,好罢?
  杏枝见家松识破了她却未予计较,且感受到家松语中充溢着深沉的爱意、升腾着一股以往少见的激情和自信,一时间,她感觉自己被征服了。便垂下眼帘,温柔地发自内心地点点头……仿佛成了另一个女人。她颇想对家松说,我也抽空摆个小摊子,赚几个帮补帮补。可话到喉头却似乎被什么给赌住了。随之,竟又酸溜溜地想,哦――这坏蛋滑耶!这不等于把我限住,他却名正言顺地找情人呐……

   责任编辑:阿 毛

  □编辑 阿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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