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名三鹿女工的2008_三鹿奶粉事件案例分析

  2008年12月17日清晨6点,坚持晨练多年的张建华阿姨照常起床洗漱,之后带着一个买菜用的布口袋下楼跑步;晨练之后顺便到菜市场转转,买点新鲜蔬菜,这是许多三鹿女工的生活习惯。菜市场距离三鹿乳业集团公司家属区很近,这里的菜贩早已经把晨练的三鹿女工当成第一波卖菜的主要消费群体。
  今年48岁、性格开朗的张建华阿姨被这里的菜贩称为“胖嫂”,而胖嫂已经三个月没有光顾过这个菜市场了,以往总是喜欢和胖嫂开玩笑,并且把菜的分量给得足足的。菜贩老黄有些失落――在他的印象里,属于乐天派的胖嫂从来不会一连几个月不光顾这里。即便是出去旅游,和孩子相依为命的胖嫂也会给他手机上发个短消息,问问几天来的菜价行情。老黄的疑惑是许多菜贩共同的感受,他们发现似乎一夜之间那些在这个菜市场买菜多年的很多三鹿女工,都改变了晨练之后转菜市场的习惯。
  其实,此刻胖嫂正在买菜。她正认真的和一个卖白菜的菜贩讨价还价。2分钟后,布口袋里已经被新鲜的蔬菜撑得满满当当,张建华有些吃力地拎着袋子走出菜市场,额头上渗出的细密汗珠把早上的阳光反射得晶晶亮。这里离家比较远,她不得不沿着人行道十米一歇地向家的方向靠近。她身后,几位长她几岁的大姐同样拎着刚买的蔬菜。
  “建华,干吗今天买这多菜啊,家里有客人吗?这里这么远,不比楼下的那个市场,我看价钱比咱那里还贵一些……”一位邻居大姐在身后的问话,让张建华心里更加心酸。
  “大姐,你不也一样嘛!如果不是怕那些菜贩子们唠叨,咱姐儿几个何必跑这么远?”张建华无意间的回答让几个人同时陷入了沉默。
  自从“三鹿”被媒体报道含有三聚氰胺、成为轰动全国的“毒奶粉”事件后,张建华她们不约而同地选择了不在家属区旁边的那个菜市场买东西。原因是那里很多菜贩都认识,她们买菜的身后洒了一路的指指点点――“她们就是三鹿的,她们都是,缺德啊,奶粉里加东西,害了多少孩子啊……”
  
  “并购”的家庭争论
  
  今年57岁的徐振琴是张建华非常尊重的老邻居和老大姐。为人热情、心直口快,喜欢较真的徐阿姨,已经退休7年了,然而每当说起自己曾经工作过的三鹿集团,她就有滔滔不绝的话要讲。
  12月18日晚上,面对唐突造访的记者,她显得非常激动。“不行,为什么要让别人救我们厂?为什么要让三元把我们企业给买了,国家呢?这么多年来我们给国家交了几十个亿的利税,为什么三鹿在困难的时候,国家不能救我们,我就是想不通这个道理!”面对记者有关北京三元并购三鹿的话题,徐阿姨抛出一串反问句。
  一旁喂小孙子吃饭的老伴“白”了徐阿姨一眼:“我说老徐,你干吗啊?你早退休了,你的工资现在是养老保险发放,和企业没关系,你瞎操那心干吗啊?”
  “你啊,你不懂、也不理解我们对企业的感情,几十年啊,我们在三鹿工作了几十年,是看着三鹿一步步发展壮大,一步步走向辉煌的,今天忽然间说倒就倒了,哪个职工心里服气?企业有问题说问题,不能一棍子把企业给打死呀!几千名职工还要靠企业生活呢,企业走到今天让人心里难受哇……”徐阿姨有些伤感地把话停了下来。
  转身回到里屋后,徐阿姨从衣柜的最下一层拿出一个小布包。打开小布包后,一个表面光滑,字迹脱落严重的工作证赫然躺在里面。
  “这是我1988年调到三鹿时,厂子给我发的工作证,我一直保存着。每当看到它,就像看到自己的一段历史一样,很激动、也很感慨。90年代以后,三鹿的效益和知名度越来越高,我出去办事就爱揣上它,不说别的,就是感觉做一个三鹿的职工脸上倍儿有面子。”说到此处,徐阿姨脸上泛起了孩子般的红晕。
  “所以我不理解,这么大的一个三鹿集团,怎么能因为一次错误就像一座大楼一样,轰然倒塌呢?我也特别痛恨那些往奶粉里加三聚氰胺的行为,害了全国那么多孩子,缺德得很!但报纸上不是说很多奶粉厂都加吗?那为什么唯独我们给一棍子打死了呢?”
  
  “泥腿子”挤奶工的梦想
  
  1978年年底,18岁的胖姑娘张建华,经人介绍如愿以偿地被石家庄乳业公司录取。尽管只是个区办的集体企业,然而平生第一次参加工作的她却显得非常兴奋。第二天一大早,换好一身干净利落的工作服来到厂区后,她有些吃惊的发现大雨之后的奶牛饲养场地被泥水沼泽包围在一个孤零零的“小岛”上。
  为了按时赶到工作地点,无奈之下张建华只得脱去鞋袜,高高挽起裤腿,沿着泥泞沼泽中的大脚印一步一步往奶牛饲养的厂房靠近。尽管她走的很辛苦,但是不时从泥泞中拔出的脚上沾满的牛粪,却让她尴尬不已。为了帮助脚尽快拔出泥泞,这个18岁的姑娘不得不双手也加入到和牛粪的“战争”。
  站到师傅面前时,她已经是一个浑身沾满泥水和牛粪的“臭姑娘”。看着她一脸的严肃和尴尬,负责教授张建华挤奶技术的一位大姐被逗得哈哈大笑:“你啊,傻丫头,看你把自己弄成什么样了啊!不过,咱这里条件确实艰苦,等以后这里铺成水泥路就好了,快去洗洗去……”
  张建华尴尬地笑笑,忽然又一本正经地问师傅说:“这里以后会修路吗?那样下雨后上班我可就不用扒牛粪了!”雨后的阳光照在她额头上渗出的细密汗珠上,显得晶晶亮。“会的,昨天田厂长给我们开会时还说,这里以后还要建大楼呢,好多好多大楼呢!你就好好干吧,说不定哪一天别人都羡慕你能在这里工作……”
  “师傅的话,我一直记着呢,真的,一直记着。”陷入深深回忆的张建华,告诉面前的记者说。
  
  两个三鹿女工的单位福利
  
  “那个时候不流行发奖状,而是发床单、被罩或者饭锅什么的!”徐振琴阿姨纠正了记者对那个年代单位奖励的懵懂。
  “你看看这个床单,还有那个被罩,对了,还有这一大堆口罩……这些,还有这些都是单位发的,还有很多呢,呵呵,我们家光是单位发的床单、被罩就有20多条!不夸张地说,我们当时的福利让其他厂子的职工羡慕得要命……”面对采访,陷入回忆的徐阿姨脸上满是自豪的微笑――
  “厂里对职工买奶粉比较优惠,那个时候好多的亲戚朋友都托我以内部价格购买奶粉。外面一袋卖13.4块的时候,我们内部去买只要10块钱多些,心理上挺有优越感的。那个时候我们的奶粉质量也确实好,好多孩子用别的厂家奶粉光拉肚子,就是用三鹿不拉,所以那个时候一提三鹿,那就是面子!”
  张建华阿姨把记者拉进自家的厨房,指着一个摔烂的锅深有感触:“这个是1989年的时候单位奖励我的福利,质量特别好,我用了这么多年一直没坏过。前年做饭的时候摔到了地上,成了这个样子。儿子说过几次让我扔了,我哪舍得啊!还有这两身工作服,你看看质量多好啊!在家没事的时候我就想 穿着它,感觉特实在!”
  “还有这房子,这房子也是单位给分的,你去看过厂区没有?多漂亮啊,分厂加一起的话,占地面积已经超过几千亩,那叫一个壮观哦!2000年以后,每天厂里都是人声鼎沸,职工往来穿梭、忙忙碌碌的。我在车间干活的时候,外面的参观走廊里每天都有外省的考察团来学习。你知道吗?他们透过玻璃看我们的目光,那绝对是羡慕得要命!”张建华阿姨幸福地谈着三鹿曾经的辉煌。
  
  三鹿的崩塌
  
  2008年9月初的一天,张建华像往常一样到单位上班的时候,忽然发现单位大门口出现许多外地经销商的车辆。经过询问才知道,他们都是来退奶粉的,说是质量有问题。一直对自己厂子产品质量非常自信的她当时没有多想,认为这纯粹是个偶然事件。不过让她有点奇怪的是,自己在厂子工作了几十年,类似事情还是头回发生。几天后,单位领导把员工叫在一起开会,并正式通报了三鹿奶粉发现“三聚氰胺”的消息。
  “没有听完领导的讲话,我就哭出声来了!我当时还不知道事情有多大,只是感觉这种‘害孩子,丧天良’的事情不应该发生在三鹿这个全国知名的大企业身上。有一种说不出的委屈,有一种说不出的难过和自责……”张建华告诉记者说。
  在媒体和国家相关部门的强力跟进下,三鹿奶粉事件很快成为一个影响重大的食品安全事故。由于汇报信息不及时、不准确,国家质检局局长、石家庄市市委书记、市长等多名高官先后在“问责风暴”中应声落马。作为享誉全国的乳制品龙头企业,三鹿集团也在一夜之间轰然倒塌。此后,三鹿集团4000名职工的生活也因单位的停产而面临重大威胁。
  “原来我们的工资大约有2000多块钱,就石家庄市来说,我们算是待遇非常不错的了。‘出事’以后,我们一直没恢复生产,生活自然也就陷入了困境。后来政府每个月给我们发了几百块钱,我们好像一下子从小康落到了贫困生活线……”张建华抹着眼泪伤心地说。
  没有了以往的自尊和自信,背负着巨大的社会压力,遭受着汹涌澎湃道德的谴责――三鹿的普通女工,此时最为尴尬和无奈。
  
  三元的救赎
  
  从三鹿倒塌的第一天起,有关并购三鹿的传言就开始出现在三鹿乳业集团的家属院内。尽管“不服”三元的并购,但是徐振琴阿姨还是希望三鹿集团能够在外援的协助下,尽快恢复生产。
  “又能有什么办法呢?只要有人肯出手帮忙,只要三鹿还能重新站起来,我不管三元还是蒙牛、伊利,我觉得对三鹿的几千名职工来说都是个好消息!对我来说,也是好消息,尽管这与我关系不大。从感情上来说,我更希望三鹿自己能够救赎自己……”
  尽管有关三元并购三鹿的经济新闻,屡屡被各种新闻传媒所提及和关注,然而似乎这并没有在三鹿乳业集团的家属区引起太大的反响。在“失业”将近4个月后,2008年12月16日上午,张建华和她的同事们终于接到了厂人事处的电话:“明天前来车间报到,准备恢复生产。”
  “不管怎么说,能够恢复生产对于我们来说就是天大的好事。4个月了,超过了120天我都没有去单位看看,心里甭提多痛苦了。走进大门时,我突然又哭了――好冷清的厂区,自从我到这个厂工作,就没有见过它这么冷清过……当天我们打扫了厂区和车间的卫生,由于不小心踩到了一个泥坑里,我忽然就想起了1978年我第一次到厂里时的尴尬……我又想起了师傅说过的那句话:你就好好干吧,说不定哪一天别人都羡慕你能在这里工作呢!”
  
  (摘自《法制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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