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瓣儿鱼【芳菲的花瓣儿(二篇)】

  1.《磨坊文札》(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法〕都德著;柳鸣九译)   最早知道都德应该是中学时候,一个懵懂的法国学生给我们讲述的《最后一课》。   记得非常清楚,我们在远离主教学楼后面的平房教室里,听老师讲了那一课,到底是哪个老师讲的,早已忘记,但依稀记得听课时的感受。课程进行的中间,我抬眼望向窗外,看那些没人侍弄的花草儿潦草而皮实地红着、绿着,忽然就忧伤起来……我把这个动作重复地试了几次,仿佛一抬头,就能看到那个马上就要失去祖国的沉重而悲痛的孩子;仿佛自己就是那个在甬道上无助、茫然疾走的孩子……就这样,我记住了――都德,一个用文字爱国的“战士”!
  一直以为《最后一课》是散文,并且真心实意地替那些无法操持自己母语的法国人而悲伤,但是,在《磨坊文札》里,我才知道《最后一课》竟然是小说;而且,整本《磨坊文札》都是短篇小说!
  我忽略了都德作为小说家的文学地位,在此,向我的无知低头认错!向伟大的都德致歉!默哀三分钟……
  可是,这并不完全是我的错。书的封面是一幅田园风俗画:正是丰收的时刻,无边的稻谷随风摇曳,松松的栅栏在眼前横陈,奔驰的马车穿金浪而过(还有一辆卸了马的车,正闲着),侧身田野的红顶民居隐于稻谷深处,一丛一丛的树林浓郁地绿着,埋头劳作的农人卖力地忙碌着,淡淡的远山、瓦蓝瓦蓝的天……更配有这样一段十四行诗一般优美清新的美妙文字:
  
  “我远离巴黎尘嚣有千里之遥,在琴瑟鼓乐、美酒佳肴俱备的普罗旺斯省,落户于一个光明灿烂的山丘,周围全是阳光和音乐。”
  
  有谁能拒绝美和对美的向往呢?
  都德是法国文学史上在短篇小说创作上取得较高成就的作家之一,但他的短篇的数量却并不多,总共不到一百篇。而《磨坊文札》收录了二十四篇。
  都德成名后,在普罗旺斯乡间的一个山坡上,购买了一座旧的风力磨坊,经常从喧哗的巴黎脱身,去那里生活、写作。《磨坊文札》便是那里的风光画廊和韵味绵长的风俗画。在那里,都德满怀亲切眷恋的柔情,用简约清丽的笔触和色调,为我们描绘出了一幅幅优美动人的画卷:“南方烈日下幽静的山林、铺满葡萄与橄榄的原野、吕贝龙山上迷人的星空、遍布小山冈的风磨、节日里麦场上的烟火、妇女身上的金十字架与花边衣裙、路上清脆的骡铃声,还有都德自己那著名的像一只大蝴蝶停在绿油油小山上的磨坊……”这些淡的、雅的、安静的、不慌不忙的、散发着谷物和青草气息的文字,把一个梦幻般的普罗旺斯跃然纸上,满地都是悄悄而又旺盛的生命;随处都是渴望安宁的人所热爱的生活……都德用与风景极度般配的柔和素雅的文字,传递出普罗旺斯的独特气质――那也正是他本人独特气质的物化和再现;是都德敏锐的艺术视角与温和的人生态度的有机结合。
  他的小说不以“讲故事”见长,而充盈着异常鲜润的诗意,那诗意是满的,溢出来,溶在山山水水、沟沟坎坎。这不免使我多少有些释然。因为,我试着几次写过小说,由于我做人太“老实”,行文也“狡猾”不起来,这一度让我很是难堪,私下里觉得自己不是裁缝手下那块能派上用场的“料”。看了都德,我心安然。
  但随之,我便有了一点奢望和无望:什么时候,也有自己的“磨坊”?什么时候,才能一叠一叠地写出那些属于我的“文札”呢?
  那几乎是无法预测的事,你对它一点办法也没有。也许穷其一生,也不会有――这要看你是不是有那个召文字待见的“好命”……
  好在,我把它放在我需要不断地抽取翻阅的“常用处方”的地位――有那么几本书,是镇静剂、是安心丸、是退烧散、是去痛片,它们会在我因俗事、凡人,因人间烟火制造出来的麻烦缠身时,让我很快地,安静下来,“记吃不记打”地重新向往与梦想……
  2.《四季随笔》(上海人民出版社――〔英〕乔治・吉辛著;李霁野译)
  本来是有点失望的,因为囫囵地看了不知多少,仍未觉得吉辛的“春秋”到底有多好。差点就暗自埋怨那个隐身人是在“瞪着眼睛”说瞎话了。可是,有一搭无一搭的阅读中,一个句子猛然绊了我一下。也可以说,是极其温柔地拦住了慌里慌张的我――他说,“没有人比我更知道:用多么少的东西,就足以维持生命。”翻了一页,他又说,“人是爱抱怨的动物,总爱想着自己的苦恼。”如果说,刚刚那句话是减速,那么后一句,就是急刹车了。我被他面对生活的泥淖和塌方却仍旧不急不躁的性子,惊住了。
  接着,我陪吉辛在这样和缓的气息中走走停停,听他谈论宗教、种族、政治、哲学、文学、读书,甚至金钱、幸福或烹调……像是一根棒棒糖,到最后的部分尤其甜:一方面可能的确是甜的;另一方面,可能是因为我太过马虎并没有细心体味。仔细倾听了他的后半部分絮语,忽觉有些好话没有听清,实在是一种罪过。
  于是,把书页倒转,回到从前。
  浩繁的39页是译者的前言,这是少见的。看到第二遍时,心已不再浮浮沉沉,转而觉得那厚厚的一叠纸并不难读,一条主线很顺畅就下来了,像没有大分岔的山路,不会迷失回家的路。
  《四季随笔》,这名字仍不出彩,但看了文字,觉得这么清清爽爽的反而好。其实,文章原名叫《亨利・赖克罗夫特杂记》,其中叙述的隐士赖克罗夫特醉心于书籍、自然景色、回忆过去的生活。实际上,是吉辛通过主人公的口吻,来抒发个人的感情,解析自己的心路历程,因而这本书可以说是一部极富自传色彩的小品文集。原来他还想把书命名为《闲着的作家》,“闲着”的吉辛用了近十年的时间酝酿,写了两年多,才把他的一种思想、一个回忆、一段幻想、一篇心境、一个美景、一份感受……缓缓地呈现出来。而呈现出来的种种,可以说,“渴望的成分远胜过回忆”,正如扉页上他所引用的贺拉斯的诗句:“像我所祈求愿望的”那样。
  说不清具体的因由,但我相信有一个神秘、玄奥的时空存在,一直相信,它主宰着人的许多不可言说的部分,而人的名字便是这其中莫可清晰转述之一。
  吉辛,吉祥和辛劳两层意思,加在一起,总有几分心疼的感觉。的确,活了46岁的吉辛,果然就是如此这般地艰辛:13岁丧父;大学时因同情、接济一个娼妓,窃取别人的钱而坐牢一个月;后教书、写小说,贫困到几乎饿死;两次婚姻,一妻放荡不羁,无可救药(是曾救过的娼妓),一妻为泼妇,后被送进疯人院;最后,在无法合法(疯妻没有离婚)的婚姻中,他静静地撒手人寰;在选择朋友上,结果也并不太好。
  在写作上,吉辛共写了23部小说,可以说,他是维多利亚时代后期最出色的现实主义小说家之一。他耐心地看着你的眼睛说:“……你会看到,我将挤进小说家的队伍,不管我的地位是一个士兵或者一位将军。”可是他的小说,评论很有分歧。他还研究狄更斯的作品,反而享有很高的评价。但是,为他赢得声名的却是这个“四季”。关于这个,吉辛早有预感,他说,“在我的其他无益的作品随着我的无益的生命逝去时,这部作品多半还会存在。”因为只有这部作品是为了满足自己而写的。恰恰,也正是这部作品,使他在以兰姆为首的一批随笔作家中得到一个地位――除斯蒂文森之外,他比任何其他作家地位更高。评论称他,“有些知心话像兰姆一样亲切,几乎同样令人愉快”。
  吉辛曾称赞弥尔顿,说:
  
  “气质高贵的心,勇气,慷慨;清楚的头脑,锐敏的眼睛;命运无论善恶都同样可以应付的精神……无论遭遇到怎样的厄运和谗言,他总记住旧时在任何威吓之下,都勇往直前;而且若有必要,也像他一样,认为自己的责任和职务是:立住脚跟等待。”
  
  ――这是赞佩,也是自况。虽然没有“五百镑年金和一间带锁的房间”(伍尔芙语),他也做到了:淡定、自如地书写。
  《四季随笔》中的风景描写堪称一绝,读来分外爽心悦目,庄严、熨帖、和善、明媚、荡涤凡尘。如伍尔芙所言,“只是讲述,而不指引”,但我们已听到、看到许多人间和心灵至真至纯的美景。更重要的,是风景中徐缓前行的那颗高贵的心,让我们感受到了生命的趣味――无论境界怎样挣扎、贫穷、困厄、不堪,度过属于你自己的相对满意、安静的生活吧。说到底,那是谅解人类种种不周全的一种清澈的――大爱。
  责编 江 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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